灰色的雲朵籠罩在茫茫草原上, 仿佛一座低矮的蒙古包的帳頂。即便太陽偶爾從雲片之間的縫隙裡露出臉來,也依舊驅不散深秋的陰寒。在這種略帶壓抑的天氣裡,草原上鼎沸的叫好聲卻像是某種人定勝天的信號。
是賽馬。
身穿紅色旗袍的少女一騎當先, 火焰般衝向終點的彩旗。在她身後緊緊咬著數位騎手, 有男有女, 赫然都是蒙古人打扮。
“二姐姐!二姐姐!”胤禩站在圍觀的最前排又喊又跳, 原本柔軟的童音都被朔風吹得有幾分嘶啞, 加上一顆犬牙漏風, 聽上去像是“啊家家”。
但是場上的賽況著實激烈,連帶著圍觀群眾都激動不已,因此也沒人去指責小八爺的行為不夠端正。甚至三阿哥和五阿哥都被他感染, 跟著大喊著鼓勁:“二姐姐!二姐姐!”最後連老大和老四都加入了進來,從高到低一排兄弟,整整五個,浩浩蕩蕩跑到終點去迎接他們家的女冠軍。
二公主紮布善跑得臉色發白。真論騎術和體力, 她比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兒女還是要差一些,能取勝憑的是坐騎優勢,外加必須第一的意誌力。
“二姐姐。”小八及時抓住姐姐的手,往裡注入真氣遊走一圈。
在二公主的感受中,就是她快被寒風吹得不能呼吸了,還好八弟溫暖的小手將她凍僵的意識喚回人間。意識回籠, 是她贏了!少女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刮了刮八阿哥的鼻子。“如何?姐姐厲害吧?”
“厲害厲害。”小八仰頭露出一個萌萌的笑, “二姐姐喝點熱奶茶暖和一下身子吧。”說完, 遞上去一個皮水袋。
二公主也不管那水袋有沒有人用過,直接擰開對著嘴喝了兩大口。
而這個時候彆的兄弟也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大阿哥:“爺今兒才知道,二妹妹是女中豪傑啊。”
五阿哥:“二姐姐好厲害, 我也說不出……總之,就是好厲害。”
四阿哥:“二姐能震懾這些人,甚好;若是有解決不了的麻煩,還有我們兄弟。”
三阿哥:“……你有沒有事?去休息會兒吧。”
一群皇子圍著紅衣服的少女噓寒問暖,這是何等瑪麗蘇的場麵啊!方才賽馬時棋差一著的小年輕們都被震得忘記放狠話了。當然了,看著神采飛揚的二公主都看呆了的小少年更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在木頭搭建的台子上看了全程的康熙十分滿意,不光對二公主滿意,對兒子們的上道也滿意。尤其是小八,給姐姐當舔狗當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康熙都不知道他是太聰明還是太傻了。不過這種細節完全可以先放一放,康熙是個善於抓住機會的人。於是他轉頭跟蒙古王公們炫耀道:“二公主是朕的掌上明珠,端莊大氣,多才多藝,與兄弟們的感情也是極好的。”
看到了看到了,誰家閨女有被五個兄弟眾星捧月的待遇啊?自家那些個混小子出來了還不是隻顧著自己喝酒玩耍,姐姐妹妹是什麼?能吃嗎?而且皇帝連萬裡挑一的寶馬都送給她了,可見當爹的也沒少寵她。
當即大家都心動了。彆以為滿蒙聯姻是清朝倒貼,蒙古部落之間也為了駙馬之位明爭暗鬥呢。這嫁過來的不是一個公主,是源源不斷的鹽鐵武器和政策傾斜。尤其這種受寵的公主,誰家搶到了,誰家就是接下來十幾年的土霸主。若是公主順利生下兒子,那彆說了,部落下一代的富貴也有了。
當天晚上,得了康熙暗示的漠南蒙古各部落的未婚小夥子們就私下摔跤去了。到了第二天,好家夥,那一個個什麼貝子、台吉臉上都掛了彩。新歸附的漠北王公們原本還彆扭著,沒適應當臣子的角色,等私下裡想通了關節,不由大罵漠南這群同族都狡猾上天了,皇帝的親閨女啊,這種好事多少年沒有了?他們喀爾喀也想要!
什麼?要比賽打獵?未婚的小夥子們都給我上!
這下是連皇帝自己都有些驚訝:“這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嗎?”於是龍屁股也翹了起來。女兒快快藏起來,我們要高冷,高冷懂嗎?兒子們,快下場給這些毛頭小子點顏色瞧瞧。
這中間的場麵混亂呀,什麼拚箭法拚騎術拚酒拚摔跤不說,還拚文藝表演。等到小八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拉上了馬頭琴,旁邊是大阿哥氣勢雄渾地吹著胡笳。四阿哥敲鼓,五阿哥唱歌,三阿哥和二公主姐弟兩個繞著火堆跳舞,踩點精準、動作優美,不時引起一片叫好聲。
說好的隻有小八不務正業學音樂呢?你們一個個都深藏不露啊。
這場草原聚會多族同樂,在和諧的氛圍中宣誓了對噶爾丹的共同作戰。聖駕在草原上開始飄雪的時候回鑾,而此時,還有被打散的喀爾喀蒙古流民在朝著新的聚居地不斷湧來。
沒有人注意到,在這次出巡活動中格外低調的納蘭性德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長長的五顏六色的八旗隊伍仿佛大雪的使者,一路將雪片從草原帶回到紫禁城。又要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