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的夏季, 隨著康熙皇帝帶著大軍離開,京城像是一下子空了大半似的。小八爺坐診三懷堂的時候,明顯感覺就連病人都少了。而三懷堂對麵的酒家, 往年這個季節桂花酸梅湯賣得可好了,就連平日不上館子的人家都會買幾碗回家的, 今年竟然關了門去。
小杯子擦掉額頭的汗水,說話的語氣頗有些憤然:“聽說噶爾丹要打到京城了,這些膽小怕事的生意人各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還連累得主子連口冰碗都沒得喝。”
小八爺擺擺手,喝他的涼白開,手裡還捧著一本吳有性著的《溫疫論》,一邊讀一邊和他係統空間中的《微生物病學》和《檢疫及防疫條例》對照,思考著在當前時代背景下有效控製疫情需要哪些舉措。他前世也是有過抗疫經驗的, 一般大規模疫情爆發,師門會以十六人為一隊,分約莫十支隊伍前往疫區進行流動救治。然而這是一種純治標的辦法, 隻是普通人於心不忍而做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這輩子情況卻不同,他是皇室了, 若是利用政治力量,事情是不是有另一條更好的解決思路呢?
隨著逐漸適應自己的新身份,胤禩常常會湧起前世不曾有的豪情, 然而……想想至今還八字沒一撇的軍醫問題, 以及進度條遲遲沒有進展的火器任務。八阿哥輕歎一聲, 強打著精神將《溫疫論》的這一章看完,就將書本丟開。
他的伴讀小夥伴姚法祖原本在提筆寫今兒的書法作業,聽到八阿哥的歎氣聲,立馬就抬起頭來, 笑問:“怎麼了八爺?”
“前兒聽說湖北有時疫。”
“八爺真是憂國憂民,在下佩服。”姚法祖低下頭去繼續書寫,“不過,八爺你今兒的功課寫完了嗎?太子可是說了,明天他要代父檢查。”
胤禩:……“小杯子,燃一柱安神香。”
“好嘞。”已經初步長成大人模樣的小杯子公公手腳麻利,幾下就把八阿哥要的香給伺候好了。
胤禩狠狠吸了兩口這他從上輩子開始就喜歡的味道,然後平心靜氣,重新鋪了紙筆出來,開始練書法。這門功課他從上輩子寫到這輩子,字形飄逸中帶筋骨,自成一派,已經有大家風範。平日裡師傅們知道他字寫得好,在數量上也不做太多要求。然而太子查作業是不同的,小八覺得,他最好還是把二十張大字給寫完的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過不是所有的兄弟都像八阿哥這麼識相的,比如寶貝蛋的老九和老十。兩個小家夥不約而同地隻練了十二張大字,可把太子的眉頭都看皺了。
“從前就聽汗阿瑪說你們兩個憊懶,今日一見,還真是如此。”太子說話可不會給誰留麵子,一刀刀直戳人心窩,“小十一還練了二十張大字呢,你們兩個簡直爛泥扶不上牆。”
從小就是被人誇著長大的,九爺和十爺能罷休嗎?當即九阿哥胤禟就跳起來,嚷嚷道:“皇阿瑪都隻讓我們寫十二張大字,憑什麼現在還要加八張?小十一昨晚為了寫這二十張字,寫到三更都沒睡,今早起來還打瞌睡呢。錯過了早上的功課,屬於丟了西瓜撿芝麻,還不如練少一些。”
十阿哥嘴皮子沒有老九這麼利索,但幫腔的氣勢是不能輸的:“就是就是。我們還小,本來寫字就慢。”
太子居高臨下看著他們,冷笑:“孤說一句,你們有十句等著孤是不是?孤從小就是每日二十張大字,不寫完不睡覺。怎麼你們就不行?”
九阿哥梗著脖子:“誰知道是不是哈哈珠子替你寫的?”
這話一出幾個大的齊齊變了臉色。不做人事歸不做人事,但說太子不刻苦那就是羞辱人了。八阿哥直接先於四阿哥拍桌子:“小九彆說了,太子造假必不可能!”
九阿哥在被八哥否定的時候骨頭永遠比平日裡要軟一些。“哦,那是我說錯了。我也不知道太子是怎麼做到的,反正我做不到。”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太子額頭突突直跳:“你,你簡直無可救藥!”
九阿哥就雙手抱胸看他,一副“你又不是親爹憑什麼管我”的樣子。十阿哥雙手叉著腰,不停模仿九阿哥的表情,在那兒裝桀驁。
太子一個學儒家正統和政治平衡長大的,還真拿這種無賴沒辦法,他從康熙身上唯一學到的類似經驗,是對付紈絝的宗室子弟,削爵位削俸祿,再不行關宗人府打一頓。小九小十兩個光頭阿哥,一沒有爵位二沒有俸祿,於是,太子殿下一聲高喝:“來人,將這兩個小子關宗人府,交宗正管教!”
語出驚人,一時大家都愣住了。
最後,還是宗正康親王家的椿泰弱弱舉手:“我……我阿瑪出征去了,不在京裡。”
太子的臉瞬間漲紅。醒過神來的三阿哥和四阿哥連忙一左一右扶住他,其實是把太子的目光跟老九老十隔開。
“太子息怒息怒,為了他們兩個不值當的。”
“太子,正事要緊,不要為了小兒之事讓汗阿瑪煩心。”
太子的胸口上下起伏,然後他甩了甩袖口,甩開胤祉和胤禛的拉扯。“要不是為了汗阿瑪,孤何苦管你們?啊?”
三阿哥連忙順毛捋:“是是是,小的幾個不懂事。”
有了老三還算順從的態度,太子的氣消了些。雖然看九阿哥十阿哥的目光依舊冰冷,但也沒再揪著不放,冷哼一聲離去。
隨著這位殿下離開尚書房,所有人,從師傅到伴讀,從老三到小十一,都齊齊鬆了口氣。
“你們何苦惹他?”八阿哥苦笑著說兩個弟弟。
“就惹他怎麼了?”小九繼續梗著他的石頭脖子,“他還能真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