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十二歲的春天(1 / 2)

八爺並沒有在靳輔家的客廳裡等多久。外麵太陽還掛在天上呢, 靳老太太就訕訕地來請了。“血沒止住。”她說,語氣硬邦邦的,眼睛一直看著地麵, 仿佛下一秒地麵上就能出現一個讓她鑽進去的窟窿似的。

八阿哥沒有扯下老人家的麵子再踩上幾腳的興趣, 徑直去了靳輔的房間。

藥爐已經撤走了,藥碗也是空的,但靳輔還在“嘶哈、嘶哈”地吐血, 不過吐血的頻率低了些。這低了些的頻率,不好說是八阿哥之前紮的兩針的緣故,還是犀角大黃湯的功勞。

小八爺看他狼狽的模樣,煩悶地抓抓辮子。他不是有意要讓靳輔受苦, 隻是為了長遠不耽擱他的病情,必得先取信了家屬才行。但如今見病人難受,八阿哥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

於是他也不再耽擱,直接從藥箱裡取了百草霜和三七粉, 吹進靳輔的鼻腔, 這是外敷法止血, 應急最有效。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 靳輔就能坐起來喝水吃飯了, 再不是那個行走的紅色噴泉了。

老太太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 也不管剛剛是不是丟臉, 一疊聲地道謝,末了還小心翼翼地討要藥方。

小八爺搖搖頭。“這隻是補窟窿而已,沒準明天就又破了一處,沒準幾個月後就長眼睛長腦子裡去了。”他不吝於將後果說得嚴重些,“還是趁早切了瘤才好。”

老太太是個懷疑主義者,掰著靳輔的鼻孔看了半天, 終於她的老花眼也看見那個鼻瘤了。這下再沒有不信的,靳家人就跟小八爺約定了手術時間,在那之前靳輔要先吃幾天藥膳調理身體,尤其是補血。

在老妻滿口認同的前提下,靳輔乖巧得像一個模範病人。小八爺開什麼他吃什麼,不一會兒他就吃飽了。僅剩的血液供給給了消化係統,讓大腦越發缺氧。於是靳輔上下眼皮打架,還打了兩個哈欠,差點讓剛剛止住血的鼻子再次破裂。

“靳大人今日先安歇吧,”八阿哥起身告辭,“明日爺再過來。”天色不早了,他還要捎上妹妹回宮去呢,且今日的抄書作業還得寫。

老太太,連同陳潢和於成龍,都跟他客氣,說是今日人仰馬翻的照顧不周,明兒來定有好菜招待。

靳輔看上去困得不行,也讓子孫攙扶著一路送小八爺到大門口。不過呢,就在八阿哥要上馬車的時候,卻意外聽得靳輔的兩個小孫子竊竊私語。

“先前那洋人也說是爺爺鼻子裡長瘤子,要切嘞。”

“是啊是啊,當時沒聽他的,不想是有真本事的。”

一隻腳已經踏上車板的小八爺來了興趣,他轉過頭,柔和的夕陽剛好照在他乾淨俊氣的臉上。“是哪個洋人?知道名字嗎?”

兩個小孫子沒想到八爺的耳朵如此靈敏,嚇得連連搖頭。還是靳輔見多了大風大浪,雖然精神不濟卻也應對得體。“是一個月前的事了,皇上賜了洋太醫下來。聽隨行的人稱盧大夫的。”

“哦,那我知道了。耶穌會臘月裡派了兩個教士醫生入京,其中一人就叫盧依道。”

靳輔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補充解釋:“那洋人看著又傲慢又冷淡,是以不敢信他的。”

八阿哥點點頭,笑道:“是我有些好奇這洋醫生的學問,與靳大人無關。”

靳老頭這才放心了,帶著家人朋友一路目送八阿哥的馬車駛出了巷子。

卻說八爺回太醫院見了師傅朱純嘏和師弟陸士成,將今日的遭遇講述了一遍,三人都覺得靳輔的病情有些棘手。

“遇上鼻瘤,方法不過兩種。”朱老太醫說,“其一是常服清熱解毒的湯藥,以期鼻瘤自行痊愈;其二就是以刀割除了。”

“但是靳輔喝藥多年,鼻瘤始終不見好轉,已經到了不得不動刀的地步了。”小八爺接話,“他也年紀大了,這般失血多來幾遭,耗精氣也耗死了。”

更可怕的是癌變轉移,當然這話小八爺就沒說,轉而將話題導向了那兩個剛進京的洋醫生。

“聽說新來的洋醫生擅長用刀,可是真的?”

不料朱老太醫的態度讓小八大吃一驚。“嗐,一開始聽傳教士吹得,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神醫。結果,那高竹就是個剃頭匠,還有一個姓盧的年輕人,初出茅廬,看過的病人還沒有士成多。”

老太醫平日裡是個寬容的長者,能這麼不客氣地說話,顯然對洋醫生的敵意已經爆表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