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校規方麵, 江尤的態度十分強硬,不管那些大族如何說,校規校紀還是被立下了。
君臣相處之道,從來是東風壓倒西風,互相牽製,當君王足夠強大時, 身為臣子, 便毫無反抗之力。
江尤的規矩就是,具體細則可以討論, 但她規定的事, 比如校規校紀的大體方向,以及校規校紀的實行時間,都不容更改。
換句話說,江尤說三天後校規校紀會公布於世人之前,三天之後, 即使沒討論完, 沒有達成統一, 這些校規校紀也定下了。
這裡頭暗藏的意思, 叫許多大臣臉色難看。
耗費一上午,討論沒有任何進度。眾所周知, 成年人是很難被說服的, 更彆說是一群墨守成規,從未見過新鮮事物的老古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都有自己的見解,兩三天之內,靠嘴皮子是不可能達成共識的。
朱淩看出這一點,散會之後,他拎著筆記本就走了,看都不看那群還在爭執的大臣,一切已成定局,三日之後,想必公告於天下的,便是他手中的校規校紀。
朱淩打算回去細細看,江尤既然能拿出來,想必這份校規校紀已是被人反複更改過了,但他不太放心江尤,以他對長公主的了解,這份校規校紀中,大概有些地方會過分。
唉,也不知道長公主何時才能意識到,治天下易,守天下難的道理。守住天下,穩住人心,是這世上最不能急的事,必須慢慢來,要謹慎。
因為沒有前人的經驗,一切都是自己摸索,怎麼能想到什麼就上什麼呢?
江尤其實很理解朱淩的想法,就如同她原來的國家,因為走了一條新路,所以任何政策在下達前都要反複試驗,確保沒有大問題才拿出來,即使如此,還會有缺漏。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謹慎行事沒什麼不好。
隻是她沒法跟朱淩解釋,她拿出來的一些製度,是後世人用無數人的生命實踐過的,最可靠的經驗。因為無法開口,所以很難獲得信任。
她隻能用更多的事,去證明自己的明智。
比如這次的流言風波。
校規校紀一經實行,果然引起了外界的軒然大波,隻短短一天,江尤的書案上就多了一米多高的竹簡,全是外頭的讀書人勸誡她的內容。
“長公主,您看看這些讀書人,他們沒有了解過校規校紀,便胡亂瞎說,拿著不知道哪兒來的大道理勸誡您,還說您這樣是倒行逆施,是為不仁!”
花容閒的沒事兒翻了翻竹簡,看完後氣的破口大罵,罵外頭的讀書人是假仁假義,一個個全是蠹蟲!合該全關進大牢裡,讓他們看看這人間百態,叫世道教他們做人!
“那,他們有說我私改政法是為不忠,我不尊孟王室,自母後死後從未去陵墓守孝,與兄長不和,是為不孝不義嗎?”江尤看完竹簡後,反倒笑了,心情不錯的樣子。
花容想了想,搖搖頭:“並未,那些人隻說您對學子太過嚴苛,不是仁君。”
“亂世用重典,學子若是同講女頂嘴,擅起爭執,便會被戒棍暴打於市井,此條校規確實重了些,不是仁德之舉。可我不仁,那些讀書人又待如何?他們會舉家搬離天上京,跑到呂國魏國去嗎?”
花容仔細想了想,情報局那邊一直盯著天上京的輿論,還真沒聽說有學子舉家撤離的。
“名聲這個東西,你在意它時,它便是最重要的,不在意時,其實它好與壞,都不能傷我分毫。我希望能廣邀天下有才之士入天上京,所以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名聲。最近我發現,其實名聲還是需要襯托。”
江尤說到這兒,笑的更開心了。
她也是第一次當主公,即使有經驗,有時也會鑽牛角尖,她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
除了校規校紀開始實行的消息外,最近天上京最火爆的頭條消息,便是藏書館快要建造完成了。自打這個消息散出去後,天上京內讀書人的數量不減反增,由此可見,那些讀書人並沒有嘴上說的那麼有風骨。
江尤還以為,這個年代的讀書人真的個個都具有風骨,有被後世稱讚的不屈之誌呢,結果看來,其實現代古代的人,沒什麼區彆嘛。不管是什麼身份,他們都會被真香定律支配。
江尤表示,她明白一個道理,隻要她將天上京發展的越來越繁盛,一切問題都很好解決。
“長公主的名聲為何還要他人襯托?這天下,再沒有比長公主更為愛民,更為溫和的主公了。”花容不解的說道。看看隔壁的魏國國君,一言不合就殺人抄家打仗,再看看隔壁的呂國國君,國內亂成一團,宰相都受不了被逼的辭職不乾了。
相比之下,江尤簡直不要太優秀。
即使江尤成了第一個為學子立法的王侯,她在讀書人這邊的聲譽依舊是最好的。比起魏國國君因有學子著書揭露他出身低微後,惱羞成怒,一把火燒死上千個學子的事跡,江尤簡直太仁慈了。
哦,對了,還有隔壁的呂國國君,有讀書人寫他年事已高,不複雄風,他就把那讀書人的妻子搶了去,說要讓天下人看看,他雄風是否依舊。
比起這些個行事作風霸道的國君,江尤美好的像個仙女!
所以不是我名聲好,全靠同行襯托啊。
江尤聳聳肩,將手中竹簡扔到一旁,歎了口氣,“以後這些竹簡就不要往我這兒送了,但也不能浪費,全送到陸大匠那裡去,看看能不能廢物利用。對了,你將陸大匠傳來,我有事要同他說。”
花容稱諾,行禮退下。
江尤之所以叫陸羽過來,是為了錢。
所以說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發展力,有了技術才能賺錢,比如白紙和白鹽,現在再加個以後肯定能日進鬥金的活字印刷術。
不過活字印刷這東西拿出去很容易招惹大是非,在天下沒有穩定之前,江尤打算一直藏著了。但她現在很缺錢,白紙和白鹽都是供給士族的東西,這兩樣卻不能多,太多就賣不上價了。
所以她打算再弄個好東西出來。
要說古代斂財神器,那就不得不提一件東西了,要知道,現代的國家可就是以這件神器在世界上命名的!
“瓷器?何為瓷器?”陸羽被叫來後,聽了江尤的要求,迷茫的問道。
瓷這個字,如今都是沒有的。
“類似於陶?”江尤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反正瓷器和陶一樣,都是用土燒出來的。
陸羽搖搖頭,“每個士族都會自己生產陶,。況且,上霸之內並無擅長燒陶的工匠,即使有,也不可能做出叫士族追捧的陶。”
有的士族家裡燒陶燒了幾百年,哪兒會輕易用彆人家的陶,這個買賣行不通啊。
“不不不,瓷與陶,嚴格來說並非一個東西。”江尤說到這兒,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了。沒親眼見過瓷器的人,是很難想象瓷的美麗。
現在不是沒有瓷器,隻是依舊被稱為陶,而且和後世美奐絕倫的瓷器完全不同,表麵施釉,叩擊有金屬之聲,比瓷的質量要差,比陶又更好。
江尤真的是形容不出來,而且她隻是略知瓷的燒製,瓷是由高嶺土和瓷石用高溫燒出來的,大概需要用上煤和瓷窯?
煤好找,黑漆漆的石頭總能找到,瓷窯也好建,可是高嶺土和瓷石又是啥?
江尤和陸羽大眼瞪小眼一會兒,都無語了。
江尤是隻吃過豬肉沒看過豬長什麼樣,陸羽是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然後他們兩現在要去找豬。
“高嶺土,大概就是燒陶的土吧,至於瓷石……”江尤想了想,既然瓷器脫胎於陶,那原材料肯定有一部分是重合的。至於瓷石,她還真不知道長什麼樣,又從哪兒去找。
不過沒關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江尤天天嗑瓜子,如今可是攢了不少神力時間還沒用呢!
既然神力無所不能,找個瓷石礦應該不是大問題。
江尤這麼想著,又恢複了胸有成竹的狀態,“瓷石,我自會為仲喻尋來,隻希望仲喻能找一些知道如何燒陶的匠人,幫我研製此物。”
“諾。”陸羽行禮,老實應下,然後說道:“之前長公主提過的粘土磚,似乎有了些許眉目,想必不日便能做出第一批了。”
“真的?太好了,若是合格,屆時便能用此磚砌出瓷窯。”江尤又覺得自己是個錦鯉了,最近運氣挺好的。
陸羽也高興,為了燒個粘土磚,他天天下地挖土,手指都粗糙了。每日回家洗手都要洗上許久。
說到洗手這件事,陸羽抱怨了兩句,“成日裡同土打交道,屬下手裡全是土,身上也是土腥味,回家後娘子總要絮叨兩聲。”
江尤聞言,看向他的手,曾經白嫩的手,如今被烈陽曬得漆黑,像炭烤熊爪。
“我覺得吧,其實可以用香皂洗的。”江尤突然想起來,她一心發展基建,忘了好多小玩意。
說來也是,她有神力,不必擔心吃穿住行,但身邊的人,可依舊處於很不方便的階段。
“香皂,又是何物啊?”陸羽依舊習慣從江尤口中,聽到一個接一個新奇的詞彙了。
孟王室的生活到底有多好?難道所有王室都過著如此方便奢靡的生活嗎?出身不低,也享受過榮華富貴的陸羽,真情實感的嫉妒了。
香皂是個好東西,又能除汙,還能保養皮膚,加點兒東西還能有香味。但香皂製作要用到油,現在這個世道,油是普通人吃不到的好東西,若洗手洗臉的東西用油做,那可以稱為奢侈品了。
江尤想起了之前看過的無數,很多穿越者都拿香皂作為發家致富的第一桶金。
不過這個年代其實有代替肥皂的東西,比如草木灰,皂莢等等,士族的女子身上會佩戴香囊,洗澡放花瓣,身上也是香香的。
“用草木灰和油脂可以做出香皂,熬點兒香精點進去,肯定非常的香。”江尤知道,香皂這玩意目前是不可能推廣至每個百姓都能用上的,因為油脂的稀缺,這東西甚至沒法量產,注定成為吸金品。
陸羽一大直男,並不是很理解這東西有什麼價值,洗手為什麼要香香的?草木灰兌水可以洗的很乾淨,而且還方便,誰家沒個灶台弄點兒草木灰了。
一看就是沒見過包裝和廣告的威力。
一月之後,張三帶著孟國文書回到了天上京,他剛一入城,就見一堆人步履匆匆的往城內走。
張三順手攔下路邊一行人,“這位大哥!可是有什麼熱鬨啊?”
那行人頓足,瞧了眼張三身後不遠處身著胄甲的兵士,又看了眼他身上穿著上好的棉布衣服,躬身說道:“見過大人,今日天上京藏書館開了,張奇大人說今日任何人都能進去一觀,所以大家都趕著去看熱鬨。”
“藏書館?那藏書館中典籍無數,這樣隨便放人進去,豈不是會出亂子?”
張三一想到那場景就害怕,人太多很容易發生擁擠後的踩踏事故,更不要說,典籍乃是重寶,肯定會有人渾水摸魚進去偷盜,到時場麵亂起來可如何是好!
“大人不必憂心,說是所有人都能進去,其實每次隻能進去一百個人,而且必須在半個時辰內出來,進出會由兵士搜身,不願意被搜身者,可以日後再進。”
貴族出身的肯定不願意被搜身,讀書人也覺得此舉有傷風雅,不願被搜,但平民百姓可沒那些個瞎講究。被搜身又怎麼了?他們一沒偷二沒搶,搜了身也不可能被抓,怕什麼。
張三鬆口氣,後又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長公主手下那麼多能人,他能想到的問題,怎會無人想到。
“你所說的張奇大人,可是長公主坐下門客張奇?”這個張奇,張三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原本他想去拜訪一下這位張大人,結果長公主一發命令下來,他就去了孟國國都,一月過去,都快入秋了,他才回來。
“正是張奇大人,張大人年紀小,卻博覽群書,聽說他出身不高,卻是受長公主親自教導。此次藏書館一事,便是張奇大人一手操持,日後張奇大人,必然青途坦蕩啊。”
張奇在民間名聲不錯,不少百姓不認識孔直,卻認識張奇。
張奇做了很多瑣事,他一直沒有官身,隻是以長公主尤的門客自居,但他曾為講女上過課,如今在衙內管理戶口的小官,也全是張奇教出來的。
“張奇大人今年一十有六,長公主好像也這麼大吧……”張三突然想起這件事,仔細來說,張奇還比長公主要大呢。這兩勉強算是同齡人。既然是兩個同齡人,怎麼在百姓口中,長公主比張奇要大出一輩般。
那位大哥好像也意識到這點,撓了撓後腦勺。
一般而言,像長公主和張奇這種關係,很容易傳出流言蜚語,但不管是張奇還是長公主,他們的態度都太過坦蕩,而且長公主有意培養張奇,平日裡的作風比張奇母親還稱職。
誰都想不到男女之情,真要說,那就是母子。
張三發現,藏書館的出現,似乎給天上京注入了新的血液,他走時還在市井街頭一直流傳的流言,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全是有關於藏書館的討論。
所有人都在說藏書館,藏書館位於天上京內部,如果這個時代可以俯瞰整個天上京的話,就會發現,藏書館正處於方方正正的天上京正中心。
藏書館以西是小吃街,裡頭有菜市場,從街頭到巷尾,好幾條街都是各種各樣的吃食,這些吃食鋪子都是百姓開的,外頭是店鋪,裡頭是住房。每家店都有自己的特色,菜譜是百姓用糧食或錢款在官府買來的。
官府會要求在一段距離內隻有一家店賣一樣吃食,避免競爭太過。據說迄今為止,還沒人能站著從街頭吃到巷尾,大多數是走到一半便撐得走不動,要人架著走了。
藏書館以東是住宅區,那邊住著講女以及學校學生們,還有大量待賣的標準房,多數是外地的讀書人買來居住的,現在學校的地址也在那裡,不過很快學校就會搬入藏書館後的書院中,到時候又能推倒建房了。
書院建立在一個小山丘上,這山丘被天上京圈在其中,一半被開發成公園,平日裡百姓會上來春遊,山丘之上有一小片湖,水清有魚,還和外頭的河道相連,平日裡可以上去釣魚賞景。
藏書館以南是商業區,如今主要是賣衣服,街頭有客棧旅店,來自其他國家的商人會自南城門進入,先到這一片采購商品,然後安置下來,再去逛天上京。
藏書館以北則是官員府邸和各種政府機構,江尤的長公主府也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