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瑜恢複意識的一瞬間,耳邊仿佛還有同事們的哭喊,以及風浪拍打船身的轟響。他嘗試著掙動四肢,卻悚然發現無法動彈,連睜開眼都極為費力。
他很快感覺到觸覺的異樣。周身就像被綿軟無形的液體包裹著,冰冷又黏膩。
……對了,風暴掀翻了他們劇組的船!他最後出船艙,被一個大浪迎麵拍中,頭好像磕到了硬物,最後被翻倒的船帶入了水下。
謝瑜陡然一驚,咬著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在還未睜開眼前,便奮力想要揮動手臂,讓自己能逃離那片代表著死亡的水域。
他四肢的麻木感隨著意誌回歸而漸漸消退,能動彈的雙手開始小幅度揮動,果然感覺到了穿過指尖的水流感。眼睛也緩緩睜開,好半晌聚焦起來。
所有的聲音被隔絕,周遭沒有劇組出外景用的大船,更沒有同樣遇難的同事。入目是詭異而渾濁的綠,一改先前風暴帶來的鉛灰,像極了他們出發時見到的海水。
——果然救援沒到,他還在海裡。
謝瑜的心沉了下來,想著自己八成已經受傷,還被打到水麵下,生機渺茫,頓時就無措起來。但下一秒他念頭一改,從絕望中生出些不甘心,隨後又從不甘心中咬出了點狠勁來。
他甚至都沒功夫檢查救生衣是否還在,隻用手艱難地揮動,仰頭奮力向上,祈求著自己能儘快上浮到水麵。
可蓄勢的動作做到一半就被阻攔,手背磕到了異物。原本靜謐的環境也開始有了聲響。
【檢測到公民謝瑜恢複意識】
謝瑜動作一頓,顯然被這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女聲嚇到了。他下意識把那些隻言片語在腦海裡滾了一遍,發現發音古怪,但不知為何他竟然聽懂了。
特彆是自己名字的發音。
生死時刻他顧不上那麼多,繼續掙動著手。等明顯感覺到自己正在移動,便暗自鬆口氣。
女聲仍在繼續,並漸漸清晰。
【執行第十七次肌體檢測】
【全部指標進入安全範圍】
肉眼可辨的光線越來越近,謝瑜憋著最後的勁向上移動,抬手一揮,慣性帶著身體驟然破出了水麵。
極強的光線刺激得謝瑜下意識眯眼,還沒等他適應過來,急促又刺耳的警報聲就開始全方位重複起來。
【請勿自行脫離修複倉!】
謝瑜左手胡亂勾上水麵漂浮的硬物,蹬了好幾腳才發現可以踩到地麵。右手順手想抹掉臉上的水,手剛搭上眉骨,就發現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近臉測的指尖的觸感冰涼又粗糙,絕無可能是皮膚。再抬頭,眼前並非海麵,而是從未見過的房間。
他手直往下出溜,直到鉤到下巴連著的細小軟管,整個人終於茫然了。
警報聲不知何時消失,隻剩下女聲依舊在自說自話。
【正在申請醫療接駁……】
直到一群穿著白色製服的人衝進房來,謝瑜這才徹底回過神。
他看著眾人圍過來站到他身邊,握住的白色棒裝金屬齊齊發光,從一側展開了淡藍色類似於電子屏的東西,邊看邊湊上前來,朝他嘰嘰咕咕說著話。
沒一句他熟悉的中文,但他偏偏聽懂了,且毫無障礙。
“謝先生,您現在感覺如何?非常高興能看到您恢複過來!”
“這裡是首都星第三急救中心,係統顯示您的機體損傷已經完全修複好了。”
“剛才您自行中斷修複,是感覺到不舒服嗎?”
謝瑜被一連串的問題問蒙,啞然地張了張口,視線劃過越發靠近他的幾人。這些人的眼珠竟然顏色各異,除了常見的黑色和藍色,竟然還有紅黃!
他沒發得出半點聲音,但思路卻千回百轉,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就經曆一次翻船,醒來連醫生上班都能帶如此誇張的妝了嗎?
就等眼前人做出反應的製服們看謝瑜這狀態,下意識對視一眼,紅眼睛快速向黑眼睛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地在手上半透明的藍屏上戳了戳。
黑眼睛青年衝著謝瑜笑得越發陽光,一開口的聲調簡直像在哄孩子。
“謝先生,您彆緊張。這兩位是第三急救中心的醫生,我和這邊這位同事,是星際心理谘詢和援助小組的誌願者。”黑眼青年看謝瑜麵上沒彆的表情,便整理好措辭繼續說,“……您對先前發生的事情還有印象嗎?”
“先前發生的事?”或許正因瞳孔顏色帶來了熟悉和親近,謝瑜在聽懂卻沒完全理解的情況下,喃喃地重複了黑眼青年故意帶過的那兩個詞,麵上疑惑的神色愈盛。
“是的。請放鬆,您已經被急救中心的醫生給救回來了……”青年放緩語調,“您現在感覺如何?是否有感覺到胸口陣痛呢?”
謝瑜張口想要詢問先前的海難。但餘光瞥到完全陌生的環境,不禁驟然靜默,複而飛速搖了搖頭。
這不是他所熟悉的環境,錯位感讓他下意識選擇繼續觀察、少說少錯。
“您現在已經完全擺脫先前的痛苦,已經徹底安全了。”黑眼工作人員看眼前透明麵罩下俊朗青年慘白著臉,心底不禁有些感慨和後怕。
這位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幾小時前服毒自殺,行動前竟然還關掉了公寓智能報警係統。要是經紀人再晚到片刻,怕是首都星最頂尖的醫療力量都無力回天。
工作人員試探著向前,搭上了謝瑜擱在修複倉邊緣的手臂,“如果沒有覺得不舒服,那我們就關閉修複倉,拉您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