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本低頭在看鏈接數個特製鏡頭的光屏,聽到這話,皺眉抬起了頭。他回身看了眼遠處還不願走的媒體,對上謝瑜詢問的眼神,“……不是你的戲,也要多看多學習。”
謝瑜啊了一聲,快速點頭,“好的好的。”
他忙不迭應聲,像個被訓的小學生一樣拖了張凳子,坐到鏡頭掃不到的位置認真“看戲”。
做完這些動作,謝瑜這才回過神來,他看了眼已然動起來的片場,又回頭看沈祁,發現這人側著身看不清麵容,這才收回視線。
他分不清方才這一切,是沈祁替他解圍,還是沈祁嚴格。但無論如何,導演這麼要求總是對的,謝瑜收回發散的思維,開始專注片場。
片場上的蔣弈恪,完全不同於生活中開朗氣的形象。在打板聲落下後,全身的氣場就像被解鎖了一般,如一滴水融入大海,個人特質消泯殆儘,拿出了與角色匹配的神態來。
謝瑜頭一次親身看星際演員拍戲,第一場又能看影帝來演,便觀摩得很認真,時不時還拿出光腦來做記錄。
他全神貫注,甚至都沒發現遠處的導演,有抽空抬頭看他一眼,在確認他態度認真後,才收回視線繼續工作。
周城回來,謝瑜就問起了場外媒體的事。
這一問才知道,星際拍戲都不能隔離公眾,同樣的,也不能阻止媒體的進入。說一般情況下,劇組都會提前預約媒體時間。那些選擇其他時間零散地來的媒體,很多都資質不正規。
對此,謝瑜點頭表示明了,之後就再沒往場外的那幾人的方向走。
謝瑜的戲被排在蔣弈恪後,他提前到化妝間準備換服裝上妝,出來便能為劇組節省時間,順利接戲。
他一身鉛灰色運動套裝,臉上被助理人工點上了幾點紅色顏料,就這麼拿了張小凳蹲在片場旁,等蔣弈恪過戲。
“停!”
沈祁的聲音貫穿全場,霎時間全部工作人員和演員都停了下來,視線集中到導演區去。
“情感不對,鬆懈了,重來。”
沈祁隻指了指蔣弈恪,提示場邊正在收錄全係特效的工作人員刪除記錄。
蔣弈恪搓了把臉,估計也自知問題所在,也不多言,就在場記重新打板後直接從頭開始。
謝瑜以為這一遍就能過,沒想到蔣弈恪越演越不對勁,感覺越來越少,最後演出來的效果還沒有一開始好。
最糟糕的是,因為他的不在狀態,多次重複讓其他與他搭戲的配角也逐漸顯露出疲憊起來。
沈祁沒說話,但神色明顯壓抑。
先前明朗的天氣巧合般的陰沉下來,少了日光的照射,溫度驟然下降。片場氣氛也不複先前的輕鬆,所有的人員都很沉默。
謝瑜坐在一旁,套著一身運動單衣,在人族星的冬天瑟瑟發抖。
安娜拿出提早準備好的毯子,又找美術組要了個小暖手寶,披到了謝瑜背上。
謝瑜道了聲謝,回頭繼續看蔣弈恪拍戲。
蔣弈恪搓磨了好幾次,終於找到了感覺,收放自如地把主角何非的心情表露出沈祁去看了一遍回放,同汪小平商量了幾句,最後還是讓這場戲過了。
隻是表情仍然不輕鬆,似乎對現有的結果並不多麼滿意。
謝瑜在腦海裡又回顧了等會要拍的幾個鏡頭,迅速站起,脫掉毯子。整了整身上的運動服,就等著一聲令下上場。
沈祁的視線從場上移開,落到了謝瑜身上。
“中間不休息了,謝瑜去。”他說。
謝瑜頷首,衝著需要與他搭戲也在往場中走的幾位配角點頭致意。
道具組工作人員在快速清場,部分現場實景被更換,虛擬成像也在慢慢轉換,最後變成沿街花店的模樣。
謝瑜站到場景最遠端的街角,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儘快進入狀態。
他聽到了沈祁提醒配角調整站位的聲音,隨後就是場記打板的脆響。
整個場景活了起來,天空中停頓著的白鴿扇動翅膀,各個路人群演開始走動。角落裡的謝瑜用餘光掃到了懸浮鏡頭的位置,隨即邁開腳步。
這一瞬間的神態,完全就不是之前他生活中的樣子。場中人收斂著下巴,拉著胸前拉鏈的鎖頭,視線篤定向前,絲毫不像是才行凶過的殺手。
他快速穿過小巷,在無意看到店鋪櫥窗後,小幅度低頭。腳步也不停,在短暫時間裡,擦去了臉上的血點,麵色如常地來到了大街上。
街道外觀古樸大氣,青年雙手放鬆,右手手掛在口袋裡搓了下,隨後結結實實插-進兜裡。
他灰色的外套與路人彆無二致,走路模樣也正常得很。街上行人無數,不少人關注到他,也隻是因為那驚鴻一瞥的容貌。
謝瑜拐入小巷,然後在一瞬間產生了表演停頓。
“停……謝瑜你怎麼回事?”沈祁聲音陡然出現,言語裡隱約帶著火氣。
謝瑜身體的動作先於理智,完全是下意識的選擇。他剛做出,還未來及再次行動起來,就知道這條過不了了。
果然沈祁喊停,他馬上開給各路演員和工作人員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辛苦各位。”
他多年的拍戲,為了照顧地麵鏡頭的移動和換向,會在重要場景切換間下意識給與他對手戲的一方以接戲的停頓。
可這星際時代,鏡頭都懸浮於空中,且都為遠程操控,根本不需要他再為有限的拍攝條件預留時間。
謝瑜道歉很誠懇,場上眾人也不計較,就都揮揮手,示意自己會再配合謝瑜好好拍一條。
場記重新打板,第二遍的謝瑜沒再出半點紕漏。在拐入小巷後,馬上看到了不遠處圍在他店前正在敲門的幾個客人。
這幾個客人年紀都不小,是街道聯誼的常客。
見此,青年快速後退,閃身離開這條街道,繞過幾棟樓,略低著頭打開花店後門,邊脫邊穿地換上了自己的睡衣。
他沒急著去店前,就在後方房間的冰箱裡摸出瓶酒,三兩下拆了封口軟木塞,凶悍地要往嘴裡倒。
全場人都知道那瓶子裡是道具組早就用果味粉劑替換過的“假酒”,這時看謝瑜喝的動作,差點信成真。
謝瑜把喝酒的動作表現得很費勁,他皺著眉頭,一邊喝一邊嗆,憋的眼睛都紅了。
他整整灌完半瓶“酒”,一開始還能很清醒去開電視調頻道,不一會就隻能晃蕩著靠本能去拿房間角落堆在地上的球隊應援物。
青年迷糊著把彩帶夾在耳側,殘存的意誌趨勢他扯散了自己的衣領。
等花店外的眾人等到店主,就看到青年一身酒臭,像沒骨頭一般倚在門邊,散亂著衣服直說胡話。
“店家你這怎麼了!”
“這是隔壁街的惠兒做的小吃……彌賽你這是?”
“我的天彌賽好像是……喝醉了?”
幾位婦人關切地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把直往地上出溜的花店店主扶正。
“海神隊萬歲……嗝……”平日裡精致而清雋的男人,迷糊地喊著口號,打出個大大的嗝。
配角們做出被酒味衝擊到的動作,以及嫌棄又不能放手、既想八卦又想笑的表情。
“好,停下來。”沈祁沉聲,示意場上演員。自己看完回放,說這場過。
謝瑜剛才被沈祁暫停了,一時也保持著動作,在聽到這條過了時候,這才站直身體,謙虛地向與他配戲的幾位演員道謝。
其他演員還有些懵,不少群演就反應很快,散開時候笑著給謝瑜打招呼,說謝瑜演得厲害。
謝瑜打了招呼,卻沒應下群演們的話,他找自己放場外的小凳,結果發現小凳已被蔣弈恪在用。
蔣弈恪看戲停了就站起身,等謝瑜走近,就向前探身拍謝瑜的肩膀。
“可以啊兄弟,那灌酒時的表情,再自然不過了!”蔣弈恪比著動作,“還有……你是不是真喝醉過啊?那醉漢姿態,太逗了簡直!”
謝瑜笑笑,“沒有,下意識反應……蔣老師覺得如何?”
“什麼蔣老師!”蔣弈恪還在打量著謝瑜,聽這話差點跳起來,“彆蔣老師蔣老師的,真擔待不起。我拍彆的還成,醉酒戲肯定不如你。”
蔣弈恪看了謝瑜一場戲,算是徹底推翻了先前的猜測。他佩服謝瑜現在的表演自然通透,同時還納悶謝瑜是如何做在短時間裡提升演技。
明明之前的作品演技都很平淡,怎麼這《血色》一開拍,光看演技,像換了個人似的?
蔣弈恪皺著一張臉,迷茫中再次看到了場邊一直在忙的沈祁。
他思索片刻,繼而頓悟。感歎沈導實在有能力,能讓一顆十年都沒點反應的鐵樹開了花。
謝瑜還在等蔣弈恪回應,發現此人眼神迷離,便出聲提醒,“我記得,好像蔣老師比我大,要不我喊你蔣哥吧。”
蔣弈恪一個激靈,想著不遠處就是沈祁,很有可能聽到他們談話,麵對謝瑜半點不敢托大,“就叫我弈恪吧,謝瑜你也彆客氣,我喊你阿瑜行嗎?”
謝瑜抱著和同行處理好關係的心態,當然不介意蔣弈恪這麼喊。
隻是忙著點頭的他壓根沒發現,遠處有個導演在蔣弈恪說話時就抬起了頭,視線鎖定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