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外圍的客人很少, 謝瑜就低調地排在人流之後，抱著手臂悄悄回頭往後看。
沈祁把幾個袋子掛在臂彎裡，學著謝瑜的姿勢，站得如謝瑜一模一樣。
謝瑜發現沈祁在故意模仿他, 就笑著撇開視線, 下意識換了個站姿。
等謝瑜拿到了所謂的彩虹雲, 才發現這道甜點很像地球時代的棉花糖。
他所熟悉的棉花糖，是純白色的外觀，插在一根長木棍上，形狀圓滾滾的, 膨得很大。而星際時代的“彩虹雲”，如刨冰般堆疊，被裝入了一掌深的敞口瓶中。蓬鬆細密的糖絲被染上了好幾種顏色。不少如雨滴的晶亮之物灑在雲糖表麵，把這一份甜品襯托得很彆致。
謝瑜捧兩個瓶子走出店麵，小心地湊近沈祁。
“我剛才有看店家放的宣傳海報, 說這糖是全手工的。”謝瑜饞了，把糖完遞給沈祁, 為了方便沈祁吃東西, 他便想接過沈祁手裡的袋子。
沈祁隻放了一個袋子給謝瑜, 其他的沒讓謝瑜拿走。謝瑜見此, 也不強要，笑笑輕蹭了下沈祁的臂膀。
高大男人視線從糖瓶移開, 看向身邊人, 驀然笑了聲。
兩人在飛船上就達成了一致, 為了避免被路人認出來，隻要是買食物，能外帶就外帶，實在不行再堂食。
路上人流大方向一致，很少有人亂竄著走。謝瑜走在沈祁身邊，很有安全感，時不時低頭舀一勺雲糖，撩起口罩下邊緣，偷偷摸摸地吃。
沈祁看謝瑜這幅樣子，覺得好笑。他注意到青年眼中快要溢出來的快意，就失笑地搖了搖頭，不明白謝瑜這麼折騰自己，為什麼還比平時更開心。
謝瑜吃到好吃的東西，就能很滿足。雲糖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雖然不如棉花糖蓬鬆，但卻有著獨特的綿密。糖麵上點綴的晶糖帶著果香，竟然有著不同的酸度，綜合掉了雲糖的甜膩。
謝瑜眼睛笑得彎出很好看的弧度，整個人都洋溢著滿足的恣意。他慢慢地吃，直到眼見雲糖要化了，這才刮了底全部吃掉。
沈祁早就吃完了，隻在饒有興趣地觀察謝瑜的表現。
他吃的時候就覺得，雲糖表麵的晶糖，不如這人遞來食物時透亮清澈的眼睛來得奪目。
“繼續買買買吧，吃的就一路走一路找。”謝瑜趁著保潔機器人路過身邊時，收走了沈祁手裡的空容器，連同自己的一份，都投入了回收箱洞口。
吃完把嘴擦淨，兩手插回兜，又是個周身整潔的好青年。先前排隊買食物的饞貓樣，也不見了。
沈祁伸手正了正帽簷，借著調整帽子的動作來掩飾笑意。
謝瑜不知道沈祁在想什麼，他隨便逛著，在經過一個拐角處，看到了家裝修特彆的店鋪。同一條街上，隻有這家店門框，用了灰白底色加血紅的塗料，顏色對比很是強烈。門前往來遊客很少，氣氛冷清。
“那是什麼啊……”謝瑜抬頭張望了一眼，發現門上沒有店名。
越一下看不明白，謝瑜越感興趣。他伸手拉上沈祁的胳膊，頭也不回地把人往前方帶。
沈祁好脾氣地任由謝瑜扯他，配合地向前走。
謝瑜走近了才看清，店名刻在了柱子上不起眼的角落，“……老物家？”
沈祁挑眉，順著透明櫥窗往裡看，精準捕捉到了店鋪深處桌麵上的各種物件。
“二手店，應該是合規的。”沈祁篤定地開口，換來謝瑜好奇地眨眨眼。
謝瑜因通告出差，曾去過隔壁島國，也聽說過中古店的存在。國內鮮少會有類似的店麵，但在島國卻很常見。老舊之物，帶著曆史的記憶，被細細保存修繕，整潔乾淨一如往昔。
謝瑜並不鐘愛去淘舊物，隻是對這個時代曆史的過往感興趣，便想進去一探究竟。
沈祁看出了謝瑜的意圖，率先試探著按響了門上的訪客傳聲器。
“至少是五十年前的東西，後來因安全度不高，警署就聯合廠商，做了跟新迭代。”沈祁壓低聲音解說給謝瑜聽。
謝瑜點下頭，漲了知識。
“主人讓我歡迎你們進來。”門打開，不自然的機械男聲響起。謝瑜尋找聲音垂眸，發現門後陰影裡，站著一個不及他腰高的圓柱形機器人。
沈祁這下是真的感到意外了。他觀察著機器人的外觀，重點掃過金屬接片的邊縫。他思索了下，馬上與記憶中的畫麵對上了號。
這個機器人，是七十多年前就停產報廢的一款除草機器人。
“啊，好的，謝謝你。”謝瑜下意識微微彎腰，禮貌地回應。
機器人行動略顯僵硬，在收到謝瑜的回複後，自己先退回房裡，敞開門讓客人進入屋內。
“請自便，挑選可以直接上手，如需購買房內物件，出聲喊我就好。”機器人把頂端的圓腦袋扭了一百八十度，視線掃過謝瑜的臉，最後點了下頭，兀自順著店裡通往深處的走廊走去。
沈祁就這麼看著機器人走遠，直到機器人背影消失在黑暗裡，這才環顧起店裡的裝飾。
不同於一門之隔的大街人流如織的繁榮，店內竟然隻有他們兩個客人。而且店裡完全沒有開門迎客的氣氛，先不說裝修風格像小打小鬨的住家店，就說機器人口中所謂的物件，也隻零散地擺放在桌麵櫃麵上，似乎全然不沒準備過要“待客”。
店門一關，就徹底隔絕掉了街上的喧嘩聲。寂靜的店鋪裡，隻剩下他們踩在木地板上發出的沉悶腳步聲。
沈祁腦海裡滿是方才不經意瞄到的畫麵，機器人看謝瑜的動作，怎麼想怎麼奇怪。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於謹慎以至於多疑，當下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跟在謝瑜身後，絲毫不敢讓謝瑜脫離自己視線範圍。
謝瑜沒察覺出異常，隻新奇地湊在各個小物件前觀摩。
“沈祁，這是什麼？”謝瑜手指向前方的一指長的漆色方盒，回頭找沈祁，“……這家店怎麼商品沒掛標牌，我都猜不出是乾嘛的。”
沈祁全身戒備，正觀察著店內各個出口。他被謝瑜這麼一喊，思緒被打斷，視線看向謝瑜所指的地方。
“女士潔麵用的東西，看外觀是老款了。”沈祁也記不清自己有在什麼場合下看到過這種東西，但乍一眼，竟然也分辨了出來。他說著，最後還補充了一句，“注意到盒子邊角上的標識了嗎？用材成本並不昂貴，隻是礦星上飛船常見的材料。”
“哦……”謝瑜點著頭，好奇地切換不同角度去觀賞。
他覺得盒子上的花紋很有意思，隻是一時間不敢用手觸碰。
“剛才，那位機器人是說了可以上手摸嗎？”謝瑜不肯定地提問，他這下也發現了店裡氣氛過於安靜，出聲都壓抑著音量。
“他說可以上手，但你自己注意點。”環境不可控，沈祁也不敢把話說得太過於直白，隻含蓄地開口，希望謝瑜能領會他的意思。
他想找個機會帶謝瑜回到大街上，這家店給他的感覺著實不對勁。
這麼久都他們也沒見到店家，隻有個比家用光腦裡智能係統還不如的老舊機器人出來接應。打了照麵就不見了，絲毫不關心店裡的情況，連顧客買不買都不甚在意。
沈祁蹙起的眉頭放鬆下來，麵上疑惑之色褪去，但心裡的戒備卻提高了好幾個級彆。
謝瑜沒明白沈祁話裡深意，但也尊重沈祁的提點。他想問沈祁為什麼會知道女士用品，卻不知為何覺得沈祁有些奇怪，當下隻壓住心頭的好奇，把剛抬起的手收了回去，看向其他物件。
“這又是什麼……”謝瑜歪著頭，看向玻璃櫃第二層正中央，“工”字形像是零件的小物品。
小物品又好幾片金屬箔片粘粘在一起，頂端連接著根半透明的長線。線卷在物件下方，以底座的形式托住物件主體。
整個櫃子裡都是各種小型的卡通玩物和彩色擺件，就中央這個東西無法看出是什麼。謝瑜隨口一問，沈祁便看來。等他看清楚，一瞬間呼吸都重了。
他瞳孔緊鎖，反應很快，不動聲色地抬右手，以保護的姿態攬上謝瑜腰上，語氣平平，“不知道，我看不出。可能是維修玩具需要用到的備用部件吧。”
謝瑜見沈祁都瞧不出來，沒辦法地聳了下肩。他不再關注這個未知存在，又去看其他物品。
沈祁左手插在衣兜裡，手指向上，摩挲到衣兜布料上一個小硬塊。他就保持著手指抵住硬塊的姿勢，與謝瑜保持著兩步的距離。
謝瑜看了一圈，也沒發現讓他感興趣的物品。他失望地環顧一周，視線帶過，又重新折回，落在店內牆角掛著的女性雕像上。
一臂高的雕塑全身都是黑色調，借著店麵並不明亮的光線，得仔細看才能分辨得出雕像的大致樣貌。赤-身的女性垂著頭，如瀑長發垂落在胸前。她雙手擱在腹部，捧著顆透明發亮的圓球。
球內一片靛藍色，內裡不少光點正在浮動閃爍，寧靜如夜空，神秘若星宇，煞是好看。
謝瑜仰著頭觀賞了好半晌，他發現這雕塑第一眼看到覺得是意外之喜，第二眼觀感就發生了改變，變得神秘莫測起來，女人手裡捧著的圓球越看越暈得慌。
謝瑜下意識甩了甩腦袋，覺得自己又是圍巾又是口罩，有點悶得慌。
他剛想抬手扯鬆下圍巾，手才使上力，就被沈祁握住，抓在掌心裡。
“你要買什麼嗎？”沈祁做出一副想要付款的姿態。
謝瑜茫然搖了搖頭，他進這家店也隻是為了看看。真說看上什麼東西，是沒有的。
“那我們，去甜品店好不好？”沈祁讓自己語調輕鬆雀躍起來，怕謝瑜不懂他意思，還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不是先前約好了的嗎？你就是專程帶我來吃甜點的，我餓了。”
謝瑜聽得糊塗。他們不是才從甜品店出來嗎？他什麼時候約好了？還專程帶他來吃甜點……
他對沈祁沒防備，剛想開口問，就注意到沈祁帽簷下抿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