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原來的五官,氣息和氣場卻略有不同。
縈縈有些疑惑,“師兄,你到底怎麼了……”
她問完話忽然愣住,因為她察覺不出師兄的修為,師兄吸收這麼多陰煞,修為大漲她察覺不出也是正常,可她甚至察覺不出師兄身上的陰煞氣息,師兄此刻就猶如普通人。
這不應該的,那麼濃鬱的陰煞氣息,師兄能瞬間收斂起來。
就算師兄修為高,但師兄修煉也就三年時間不到,這一刻他好像有著身經百戰的經驗。
周圍霧氣還未散開,沈予攜沒有回答縈縈的問題,他的目光忽然冷了下去,朝著縈縈後方望過去。
後方傳來個輕笑聲,“他沒怎樣,隻是想起萬年前的事情,想起他本身不過是個下等魔物的事情罷了。”
那聲音無比耳熟,卻又微微不同。
縈縈臉色沉下去,她轉過身子看見霧中走出一個白色人影。
正是顧承錦,隻是他穿著一身白衣,身量很高,看著猶如古時的翩翩公子,他長相俊秀,平日也是溫文爾雅的人,這會兒臉上卻掛著一絲邪笑。
縈縈冷聲問,“你不是顧承錦,你到底是誰!”
難不成是什麼孤魂野鬼上了顧承錦的身?看他口中的魔物又是什麼意思?他說師兄是魔物?
沈予攜淡聲道:“他不是顧承錦,他隻是占用了顧承錦的肉身而已。”
修為回歸,他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想了起來。
這是他和縈縈的第三世。
第二世他是端王,親手埋葬了死掉的侯府庶女陳泠縈。
其實不應該說第幾世,他本身不是人類,而是一隻魔物,魔物沒有感情,隻知修煉,他越來越強大,偶有一日撞見來魔界狩獵的霓落公主,那是仙界的公主,它一見鐘情,開始高調追求霓落,但他們之間隔著兩界,一魔一仙,那時的他狂妄自大,喜歡便不顧一切,不顧任何仙魔的反對。
他瘋狂追求霓落,霓落一開始卻很不喜他。
後來他救下去魔界狩獵被邪修打傷的霓落,兩人漸漸有了多的交集,也漸漸有了感情。
可仙界豈會允許他同仙界公主在一起,霓落的父皇不允許,霓落的義兄霓塵也不允許。
霓塵是仙界主君撿來的孩子養在身邊,從小看著霓落長大,對她情根深種,如若不是他的出現,霓落以後大概會嫁給霓塵。
但霓落喜歡上他,霓塵不允,恨上他,離開仙界雲遊各界,卻窺探到天機,修為半年幾乎到了大乘境界,引來天道責罰,霓塵為躲避天道跑回仙界,引得仙界被天道降下數萬道天雷,仙界無法承受天雷責罰,整個仙界都會潰散,是他以一身修為和龐大的獸身替仙界替霓落抗下那些責罰,他肉身死去,神魂也僅是保留最後一絲飄散在天地之間,渾渾噩噩,後得機緣得以用肉胎重生,成為端王殿下,隻是他到底是魔物出生,天生就帶著陰煞,普通人無法承受的這些陰煞氣息讓他成為人類口中的天煞孤星命格。
沈予攜不清楚萬年前他身死後仙界又發生何事,以至於他跟霓落有這樣的重逢方式。
縈縈便是霓落那縷神識。
沈予攜看著顧承錦,他身上有霓塵的一縷神識。
他道:“你是霓塵,沒曾想萬年後還會再見你。”
那縷神識的確是霓塵的,它占據了顧承錦的肉身,霓塵跟顧承錦的長相也完全不同,顧承錦隻是個普通人,顧承錦沒法承受這縷神識的,他的魂魄應該已經徹底消散。
霓塵冷笑道:“當年若不是你,我與皇妹亦不會分開,要不是你,仙界亦不會有如此劫難,就算最後你救下仙界又如何。”
縈縈皺眉,他們在說什麼?
她修為不夠,無法得知萬年前的事情。
沈予攜問:“靳家老宅的白色人影是你?還有那些惡鬼同陣法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自然是我。”霓塵的臉色很白,他的目光落在縈縈臉上,倒也溫柔了幾分,“皇妹,你可還記得皇兄?”
縈縈冷聲道:“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是萬年前仙界的人?你奪了顧承錦的身體做下這些事情又是為何?”
她能從兩人話語中分辨出一些信息來,那麼她也是萬年前仙界的人?那時候就與沈師兄有了糾葛嗎?
“為何?”霓塵慢慢笑起來,“我恨,恨這魔頭搶走你,恨你喜歡上這魔頭……”
他慢慢回憶起當年的事情,“後來他以一身修為救下仙界,可你卻還是無法忘懷他,鬱鬱不樂,而魔界也怪仙界害他們失去主人,後仙魔兩界到底還是和平數百年,但百年後,矛盾越發嚴重,仙魔兩界開始大戰,你死在那場大戰中,我也在那場大戰中離開仙界被天機尋到降下責罰而身死,隻殘留最後一絲神魂,我以那縷神魂發咒,你們若繼續在一起,我這縷神魂便能醒來。”
所以第二世時候,霓塵的這縷神魂並沒有醒來。
現在縈縈與這魔物在一起,他殘留的最後那絲神魂醒來了,隻不過到底隻有一縷神魂,沒有肉胎,他選了個合眼的肉胎強行占了顧承錦的身體,而顧承錦本是個普通人,魂魄無法承受,早已魂飛魄散。
縈縈心顫的厲害,原本她以為的第一世竟不是,她與沈師兄還有那般過往,難怪上輩子她被拋屍亂葬崗,師兄那麼冷漠的人會無緣無故抱起她的屍首將她埋葬,一切早有緣由。
縈縈問:“這裡就是埋葬當年我師兄獸骨的地方?你設的陣法,又把我師兄引來此處助他修得大道,到底是想乾什麼?”
“修得大道?”霓塵忽然笑了聲,“大道?你們竟真以為有大道?天道就是神,神是獨一無二的,他根本不會允許有人能夠淩駕神靈之界,當年我窺探出天機,修為得以到大乘境界,還不是被天道降下懲罰肉身消散,神魂幾乎俱滅。”
縈縈忽然知道他想做什麼了,她道:“所以你布下的那些陣法都是為了引得龍泉塔這裡出事?為了讓我師兄修為直接大乘境界,為了讓他被天道責罰?”
霓塵沒有回答縈縈的問題,而是說,“你死後,仙界跟魔界那場大戰元氣大傷,死傷無數,如果不是他,仙魔兩界不會如此,仙界也不會凋零。”
他最恨的人便是這魔頭,拚著最後一絲神魂消散的可能他也會滅了這個魔頭。
但他隻有一縷神魂,沒法直接跟這魔頭對上,所以耗費所有心神布下陣法,引得天地間所有陰煞都聚集此處,而這裡又是魔頭葬身之處,若在此處他修為大乘,天道必定會降下天劫,劈的他神魂跟屍骨煙消雲散。
這個世界靈氣不多,但陰煞氣息可是不少,所以他的計劃也很順利。
沈予攜一直沒有說話,縈縈心頭卻顫的厲害,“你隻是一縷神魂,連肉胎都無,你布置這些陣法隻怕也耗費你所有神魂,你應該也活不下去,這又是何必。”對她來說,那應該是萬年前的恩怨,不管她是霓落還是施縈縈,她喜歡的都隻有師兄,喜歡的是眼前人,想抓住的也是眼前人。
霓塵輕笑,“是啊,我的確也活不下去。”
那又如何,他本身也無活下去的動力,連最喜歡的女子都忘記他,不愛他,徹底消散前他能夠把這魔頭一起帶走也是好的。
他當初死前唯一恨得便是這個魔物,不是他仙界最後不會凋零,霓落也不會死,父皇他們都不會死。
天地間一片蒼茫,霧氣濃鬱,大雨還未曾停歇,遠處雷聲滾滾,由遠而近。
縈縈臉色煞白,她握緊師兄的手。
一時之間,三人都沉默著,那天雷在烏雲中翻滾著,粗壯的雷電劈裡啪啦的。
霓塵笑了下,“天道的懲罰已經降下,你躲不開這劫的。”
“師兄……”縈縈側頭,望著師兄平靜的麵容喃喃細語,“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雷電打在身上,誰都會沒命的。
沈予攜低頭望著縈縈,目光柔和,“縈縈放心,師兄不會有事的。”
他與縈縈第一世那樣的結局,如今他不允許兩人再有如此結局,那時候的他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以為幫著仙界擋了災,霓落便能活,可最後仙魔兩界卻凋零了。
這一世,他要兩人都活著。
天雷翻滾聲越來越響,似要降下。
沈予攜望著縈縈溫聲道:“縈縈乖,你去外麵等著我。”
縈縈攥著拳不語,她死死咬著牙,臉色煞白。
“乖,師兄不會有事的。”沈予攜低頭親吻她的額頭,“這次相信我好不好?”
遠處的霓塵臉色沉沉。
天雷聲越來越響,縈縈終於紅著眼點點頭,她踮起腳尖親了親師兄嘴唇,而後慢慢的,一步步的朝著遠處走去。
天雷轟隆,降下的那瞬間,縈縈腦海中閃過一道道影像,她似看見一遮天的巨獸臨天而立,腳下無數人影,一道道天雷打下,巨獸全數擋住,最後一道天雷降下,巨獸轟然墜落,她看見與她容貌一樣的女子絕望奔向巨獸……
眼前的天雷也已經落下,朝著沈予攜奔湧而來,縈縈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輩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死在她的麵前了,幾乎是瞬間,她已經撲到師兄身上,雷劫降下來那瞬間,她把洞府內所有靈氣全都湧出,靈氣把兩人裹在其中,隻是那道天雷還是打在了她的身上。
縈縈隻覺得身體巨疼,一瞬間,她就昏迷不醒,陷入黑暗。
“縈縈!”遺留在耳邊最後的聲音便是師兄驚慌的喊聲。
沈予攜同霓塵的心思都在天雷上,他們沒料到縈縈會這時撲上來。
霓塵臉色慘白,他喃喃道:“霓落……”
怎會如此,至始至終,他想對付的人隻有沈予攜這個魔物而已。
天雷一道道滾落下來,沈予攜幻化成巨獸,將縈縈整個人護在身下,天雷一道道降下,持續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遠處的霓塵臉色亦越來越白,他如今不過撐著最後一口氣罷了。
他強行布下的陣法,引來這般多陰煞,最後一縷神魂根本無法承受,再有不久,他也該消散了。
天雷終於停下,寧北市區的上空瞬間晴空萬裡,霓塵死死盯著遠處的巨獸。
巨獸卻突然動了下,慢慢成人形,高大男子的抱著懷中似沒了聲息的嬌小少女,高大男人有些狼狽,七竅都有些出血,但他還活著,他承受住了這次的天雷。
霓塵怔怔的望著他,不可置信道:“怎麼會,怎麼會!你怎麼會沒事!不可能的,不應該的……”
他說完這句話卻開始劇烈咳嗽起來,臉色越來越白,他慢慢跪在地上,用儘全身力氣對沈予攜說,“讓,讓我再見霓落最後一眼。”
沈予攜並不理他,抱著縈縈離開。
霓塵隻是弄錯一件事情,天道並不是絕情絕意,當年是霓塵投機取巧窺探天機得以大乘境界,天道自然震怒,這才降下懲罰。
而他則是靠著修煉得以大乘境界,又為整個仙界擋下天道的震怒,這次卻不同。
這次隻是天劫,他本身的劫難。
沈予攜抱著縈縈離開,身後的霓塵慢慢倒地,他到死也無法理解,為何這次那魔物沒有被雷劫劈的煙消雲散。
尚明,聶天,德化真人他們都還在外圍等著,等了足足七天七夜,眼睜睜看著天空著忽然雷電滾滾,一個小時後又變得晴空萬裡。
幾人麵麵相覷,不由道:“縈縈跟沈予攜如何了?”
正說著,忽見遠處沈予攜抱著縈縈走過來,幾人大驚,急忙迎了上去,見到縈縈毫無聲息的躺在沈予攜懷中,沈予攜模樣有些狼狽,身上滿是血跡。
尚明顫抖道:“怎麼了?縈縈這是怎麼回事?”
沈予攜低頭道:“龍泉塔已經無事,你們回去複命吧,我帶縈縈先回家了。”
瞬間,沈予攜抱著縈縈消失在幾人麵前。
德化真人喃喃道:“這,這是大乘境界。”
大乘境界,那是已經成了神。
沈予攜抱著縈縈直接出現在施家的客廳,施母跟劉媽嚇了一跳,等回過神看見沈予攜懷中的縈縈,施母臉色煞白,“縈縈怎麼了?”
“阿姨,對不起。”沈予攜低聲道:“是我沒保護好縈縈。”
施母整個人癱瘓下來,“縈,縈縈她,她……?”那個死字,施母根本無法說出口。
沈予攜沒有說話,縈縈還有最後一口氣,肉身也未被雷劫劈壞,卻少了一魂。
他先把縈縈抱會樓上,施母失聲痛哭,被劉媽摻扶著也上了樓。
縈縈就這樣沉睡下去。
沈予攜已大乘境界,瞬息之間他能去往每一個地方,可不管是人間還是地府,都找不到縈縈缺失的那一魂。
而高考填報誌願已經過了時間。
寧北市恢複正常後,施越就回了寧北市,也見到仿佛陷入沉睡中的縈縈,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安慰施母,“媽,彆擔心,姐姐一定會醒過來的。”
他堅信。
寧北市的文理科狀元都已經出來了。
文科狀元是縈縈,滿分七百五,轟動整個寧北市。
而理科狀元是施樾,成績是七百一十四分。
原本還有記者打算來施家采訪,畢竟一門兩個狀元,該是何等榮譽,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可上層卻突然打電話告訴寧北市所有的媒體,讓她們不許去施家采訪。
有些記者是知道縈縈的事情,再聯想前幾日龍泉塔的事情,還有八.九天的暴雨,暴雨後雷鳴閃電,突然又晴空萬裡,之後寧北市恢複正常,龍泉塔也沒了任何邪門事兒,突然就明白過來什麼。
網上也全是討論龍泉塔的事兒。
【所以龍泉塔的事情是解決了嗎?】
【解決了,那幾天真是嚇死人,暴雨連續九天,第九天上午開始閃電雷鳴的,我家住的樓層比較高,那雷電粗壯的嚇人,我都要嚇死了,真害怕那些雷電直接把整個寧北市都給劈沒了。】
【我也是寧北市的,也見到那些雷電了,一道道劈在龍泉塔那地兒,我怎麼感覺是有人渡劫?】
【幸好沒事了,不過你們說,龍泉塔的事情到底是誰解決的?】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寧北市最近不是高考成績出來了嗎?聽說文理科狀元是對雙胎?怎麼沒人采訪?】
【對,是對雙胎,文科狀元滿分成績,特厲害,真的奇怪,今天各大媒體怎麼沒任何動靜啊?】
【你們應該聽過關於施縈縈的傳聞吧?聽說她是玄學大師,還是今年寧北市的文科狀元,所以你們說為什麼媒體沒有上門去采訪她?總感覺不是不接受采訪,而是無法被采訪?】
【樓上什麼意思啊?】
【還沒懂嗎?意思就是,解決龍泉塔問題的可能就是你們寧北市那個文科狀元。】
【有沒有施縈縈的同學?她填報誌願了沒啊?】
【臥槽,我是黑客,我黑進了寧北市教育係統,你們說個那個施縈縈根本沒有填報誌願,而今年高考填報誌願時間已經過去了。】
網上都炸了,也都猜測縈縈是不是處理龍泉塔時候出了事?
現在網上都是祈求縈縈平安的消息。
而縈縈的親朋好友也開始給縈縈打電話,但電話都無法打通。
沈予攜前往各處尋縈縈丟失的那一魂魄,白日出去,晚上回來陪伴縈縈。
縈縈躺在柔軟的床鋪中,緊閉著雙眸,麵色雪白,看起來似乎是睡著了。
施母也從一開始的悲痛欲絕到後來調整好心態,開始照顧縈縈,這是她的孩子,不管縈縈能不能醒來,她都會好好照料她,好好愛她。
三年時間轉瞬而過,某天清晨,縈縈睜開眼,望向坐在床邊的男子,衝著他盈然一笑。
“師兄,我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