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這三人說話,莊雪麟隻是表情平靜甚至有些淡漠地聽著。
這些話是他們的真心話嗎?或許有幾分是吧,但他和莊雪翊之間,說莊大伯他們絕對沒有偏心誰,這話就是騙鬼了。
不說遠的,就說這次,莊雪翊21日抵達西武縣,衝突也就在那一天,如果是真的有心道歉補救,何必要等這麼多天?
如果是真想幫他澄清,為什麼非要等莊雪翊回去之後再澄清,而不是之前就澄清。
不過是想先看他反應。
如果他態度還是不肯軟化,莊家就未必會做所謂的澄清,因為得不償失。
他這人雖然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但也不是你們合起夥來打我一巴掌,我還要把另一邊臉送上去的聖人。
他也不是笑麵虎,明明和你們鬨得不愉快了,還要裝作沒事一樣繼續相處。
莊雪麟淡然道:“大伯言重了,隻是小事,我並未放在心上。”
並不與莊三叔和莊雪翊說話,勉強給莊大伯一點麵子。
但莊大伯得了他這句話,卻不覺得輕鬆,反而一顆心往下沉。
大喊大叫也好,怨懟憤怒也好,諷刺發泄也好,但凡是這樣的反應,他有無數話可以勸解。
可這樣不急不緩的,好像根本不當一回事,反而是他們大驚小怪似的。
他接下來的話就卡在了喉嚨裡。
莊大伯苦笑道:“你有什麼不滿可以發泄出來,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出來,這事是家裡虧欠你,無論什麼要求,我們都會儘量滿足你。”
莊雪麟道:“我沒有什麼不滿,也沒有什麼要求。”
我對你們無所求,我所求的,也不是你們能滿足的。所以你們也不要對我有所求。
莊大伯一噎,這還怎麼往下談?
莊雪翊心一沉,他和爸爸都道歉了,還這樣不饒人!
可是莊雪麟這樣,他心中也不安,隻有和莊雪麟化解矛盾,才能把這事揭過去,不然他以後都要擔著“把莊雪麟逼走”的罪名。
莊雪麟沒什麼本事也就罷了,但眼看著他將來可能握有靈修名額,想到家裡的責怪,他真的擔不起這份責任!
他一臉焦急道:“二哥,你彆這樣,我真的錯了,你怎麼罰我都行,我們兄弟鬨成這樣,家裡長輩都跟著著急……”
莊雪麟打斷了他,語氣散漫:“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們就是急死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又不是我造成的。
到現在還想拿長輩來壓人。
莊三叔道:“二小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不是莊家的一份子?就算你從小和家裡不大親,但你能平平安安長這麼大,家裡是沒出錢還是沒出力?你從小到大,就沒用過莊家二少的名頭辦過事?彆人沒看在你的身份上賣你麵子過?你就沒得到過半點莊家的好處?生恩養恩,在你口中就這麼不值一提?”
莊大伯臉色微變,這話是有道理的,但也有點拿生恩養恩脅迫人的意思,不過他沒有阻止老三說下去,他也想看看莊雪麟對此的態度。
“生恩?”莊雪麟淺淺咀嚼這個詞,有些諷刺,“那也是我和莊慶叡之間的事情,你們不是說,那是我和他的私事,怎麼現在又拿出來當你們的籌碼?”
“至於養恩?我確實沾過莊家的光,但你們回去問問老爺子,我拿回去的那份名單,能不能還了這份恩。”
他看向莊雪翊,話卻是對莊三叔說的:“沒有那份東西,你這兒子今日恐怕還官司纏身。”
莊三叔和莊雪翊臉色都是齊齊一變,那名單竟然是莊雪麟拿回來的!就連一直沒說話的莊雪風也是變了臉色。
莊雪翊放煙花引來變異鳥群,玩忽職守導致武器庫被炸,如果不是有那份名單,把背後的主謀從犯都抓了出來,莊雪翊能順利脫身?莊家其他小輩能撇清嫌疑?
撇開彆的一切都不說,對莊家而言,這份名單是莊雪麟送上的,可是莊家前腳用這份名單把小輩都摘乾淨,還讓莊家權勢更上一層樓,後腳就給了他一個難堪。
莊雪麟看著莊大伯問:“大伯,我隻問你一句,如果那份名單是彆人送回去的,會得到什麼獎勵?也不說彆人,就說是莊雪翊吧,他會得到什麼?”
得到什麼?分分鐘提升到和莊雪晉一個地位,連升三級擔任要職,進入莊家核心。
可這一切,莊雪麟都沒有。
莊大伯想說,那是你說不要凸顯你在其中的存在感的。
但對外可以不說,他和老爺子都該念著這份功勞才是。
可如果真的念著,也不會出現這些事了。
說白了,從頭到尾,他們就沒有把莊雪麟太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沒記他的功,沒記他的情。
莊雪麟站起身,聲音清淡如一杯白水:“人有親疏遠近,莊雪翊於你們是親、是近,我於你們是疏、是遠,同樣地,你們於我,也是疏、是遠,我以為這是我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這些年我們也是這樣相處過來的,怎麼現在又要處處拿情分說話?”
論情分,我們沒那個情分,論利益,我從你們莊家得的利,也早就還給你們了。
現在又來裝什麼糊塗!
老爺子和莊大伯狠狠斥責莊雪翊他們了,他就該覺得滿足了嗎?
說幾句對不起,就可以得到原諒了嗎?
警衛員被收買,他就該諒解嗎?
說到底,他們說的這些話裡,最有分量的是給他公開澄清,但這還是視他態度再決定做不做的。
就算做生意,也要先看看對方誠意足不足的。
莊雪麟轉身離去。
莊大伯沉著臉默默坐著,沒有阻攔。
莊三叔父子還在難堪之中。
莊雪風看了看他們,追出去:“雪麟!”
莊雪麟在拐角停下腳步,莊雪風慢慢走過去:“你這是不認家,不認我們這些親人了嗎?”
莊雪麟道:“是莊家不想認我,如果不是覺得我還有幾分用處,你們會來嗎?”
莊雪風啞然。
不會的,一開始爺爺和父親根本沒這個打算,即便知道了莊雪麟可能會有靈修名額,也是多方驗證,然後猶豫多日後,才過來的。
說到底,今天的道歉是出於利益考量。
莊雪麟道:“你們想從我這裡得到好處,但你們,又能給我什麼好處?”
他說完離開,這次不再停留。
莊雪風默然佇立。
是啊,撇開血緣關係,莊家能給他什麼好處?莊家能給的好處,彆的家族難道不能給?而如果莊雪麟真能進靈修部,越是和莊家遠著對他越有利。
莊雪風心中沉甸甸的。
……
知道莊家人和莊雪麟不歡而散,楊書記一點都沒意外。
他的桌上,是提莊雪麟做靈修部主任的申請書,他思索良久,收拾進包裡,然後拎著包和水果回家了。
他的家眷是今天跟著最後一批部隊到來的,一個老母,一個老妻,然後就是孫女,都是女眷,兒子倒是沒跟來,在首都任職。
因為到一個新地方,太興奮,小孫女還沒睡,跟著奶奶在歸置東西,老母親倒是已經睡下了。
“爺爺!”見他回來,小孫女如乳燕投懷一般撲了過來,楊書記的心頓時就化了。
“雯雯快看,這是什麼?”
三歲的小孫女哇了一聲:“草莓!草莓草莓!這個是什麼?”小孩兒對菇娘果有點陌生,不過光是草莓就夠她興奮的了。
楊夫人走過來一看這又紅又大又新鮮的草莓,嚇了一跳:“這是哪來的?”現在哪裡去找這樣的草莓,草莓乾草莓脯倒是勉強能找到。
“洗幾顆我們吃,媽睡下了?”
“睡下了,老太太今兒累著了。”
楊夫人把水果盒子表麵的保鮮膜小心地撕下,拿雯雯吃飯最喜歡用的塑料小碗裝,結果隻裝了三顆就滿了。她末世前都沒見過這樣好的草莓,不禁滿心喜愛,都不舍得吃了,隻裝了三顆,又拿了些燈籠果。
雖然覺得這水果看著很乾淨,但出於心理作用,還是過了一遍水,又用那水給孫女洗了手,那水也不倒掉,乾乾淨淨的,之後還能用呢。
小丫頭眼巴巴地圍著那草莓,眼睛都離不開,楊夫人笑著給了她一顆,她雙手拿著,小小咬了一口,頓時笑得眼睛彎彎:“好吃!爺爺吃!奶奶吃!”
楊夫人也拿了一顆咬一口:“哎呦,這味道,這是怎麼種的?”說著都不舍得再吃了,想留給孫女。
楊書記看出來了:“你吃,這是好東西,對身體好,草莓不耐放,不是還有不少麼。”
楊書記自己也吃了,這滋味……真是沒的說啊,據說這裡頭滿滿的靈氣,靈氣不靈氣的,他是吃不出來,但這滋味卻是有舌頭的都能嘗出來。
不僅是滋味好,而且一個草莓下肚,整個人從心底透出滿足來,幾十年的咽喉炎,無奈這些天忙,又複發了,異物感明顯,乾澀脹痛,但現在仿佛被滋潤了一般,難受都減輕了。
楊書記末世後就幾乎沒吃過水果了,最近的一個,還是來到西武縣後,吃的那同樣是靈氣養出來的橘子,但那個也沒有這個好吃,更沒這個吃了後有這麼好的效果。
十倍的生長速度,這樣了不得的品質,這種植要是能搞成大規模,百姓們還愁什麼?
想到那位顧老向他透露的,將有“靈龜”出現,顧秋有意交給莊雪麟來打理,那“靈龜”還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值班的。
他拿出那份申請書,猶豫許久,還是給批了。
……
第二天,顧秋起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洗頭。
她頭發的血結塊,這些天她手癢癢搓啊搓,搓掉了一些,但頭發還是臟的,誰都不讓她洗頭,她隻能忍著,到今天終於是能洗了。
她足足洗了三遍才過癮,擦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出來。
插上電吹風吹頭發,她一邊吹,一邊手指在頭發間繞,忽然手心裡就濕漉漉的,一看,滴答滴答的水往手腕下落,再去看那一把頭發,已經乾乾燥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