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秋把沙發上麵的燈給關了,讓冬冬好好休息,大貓跟在莊雪麟身邊,三隻小龜也休息了,所以整個屋子裡很安靜。
顧秋坐在地板上,打開了裝汙染水的桶,倒出一碗水,這水表麵上看上去並不臟,就好像一碗普普通通的自來水,但這是被汙染了的。
顧秋立刻能感受到,水中飽含著濁氣,就好像一碗澄澈的水滴入了幾滴墨水,變得汙濁發黑,想將這墨水清理掉,把水重新變得澄澈,就要先把墨水萃取出來,然後消滅掉。
如果是之前,顧秋得細細研究很久,然後嘗試各種辦法,但此刻,她體內湧動著無比渾厚的力量,手指往水麵上拂過,水麵便如同沸騰一般地鼓蕩起來,裡頭的濁氣被吸附出來,然後被靈氣吞噬得一乾二淨。
顧秋挑了挑眉,這可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從另一個袋子裡掏出一塊土,也是用同樣的方式就將之淨化了。
但顧秋搖搖頭,她要搞明白的是如何教彆人淨化水土,不然全靠她自己,哪怕不廢什麼力氣,也廢時間啊,一天到晚光搞淨化,也不用乾彆的事情了。
她坐在那裡研究了很久,一直到了後半夜,才終於得到了滿意的結果。
轉了轉脖子,她起身去洗澡,洗澡的過程中水流越發細小無力,她索性關了水龍頭,手掌一張,水龍就出現了,她看著搖了搖頭,心念一動,水龍就成了無數細線,從高處淋淋漓漓地噴灑下來,落到地上的瓷磚上,淅瀝瀝的響。
她就著這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擦頭發的時候,她就不禁想到,那次她在這裡“玩水”,被莊雪麟發現,他當時那個臉色黑得。
顧秋擦頭發的手頓住了,也不知道那人現在怎麼樣了,這段時間他都是讓大貓把土壤送回來,就算他自己回來,也是在碼頭止步,完成交接之後就又離去,連回基地看看的時間都沒有。
外麵條件不如家裡好,想必吃了不少苦。
她撐著下巴,有些出神。
忽然想起什麼,回房間翻找一番,找到了一個墨鏡,戴上。
房間裡的顏色頓時被墨鏡過濾掉大半,顏色變得極淡,大體成了一片灰白。
淡黃色的窗簾變成了灰黃色,沙發上粉色的毛毯變成了灰粉色,健身區那麵攀岩壁是由好些顏色拚湊而成的,但此時也變得灰撲撲的。
就連客廳頂上的燈,也變成了灰白色,顯得暗淡無力。
顧秋坐下來,沉默許久。
沒有顏色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她這透過墨鏡好歹還能看到一點點顏色,都感覺如此壓抑,莊雪麟卻是一點顏色都看不到。
如果換成是她,生來看不到顏色,突然有一天能夠在某個人身上看到色彩,也會不受控製地想要接近對方吧。
此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打開一看,正是莊雪麟發來的一張圖,拍的是火堆,大貓趴在火堆邊打盹,眼睛半眯不眯的。
背景是夜色下的貨輪,以及幽深暗沉的水麵和夜色。
圖發了過來,但很快就撤銷回去。
顧秋挑了下眉毛,打字道:你乾嘛?
……
莊雪麟坐在車邊,四月底的碼頭深夜,氣溫自然是還低得很,雖然他不怕冷,但接觸到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帶著鐵石般的冷感,夜色中還不時傳來喪屍的嚎叫聲,遠遠的,比白日裡的嚎叫聲興奮響亮得多,而且還此起彼伏,遙相呼應著。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莊雪麟越發地思念顧秋。
思念那個有她的西武縣。
將徐縣這批土壤運回去,他就完成這次外勤任務了,不知道她氣消了沒有。
想著想著,看著火堆邊那隻大貓,忍不住拍了一張圖發送給她。
但想到此時她應該正睡著,馬上又撤銷了。
誰想到沒過多久,她的頭像回了三個字過來:你乾嘛?
莊雪麟一頓,立即坐直了身體。
大貓睜開眼,瞅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麼,湊過來也要看手機屏幕。
“喵嗷喵嗷!”喵要和鏟屎官講話!
都怪這個沒用的男人,和鏟屎官吵架了,害得它也沒法和鏟屎官說上話了。
明明前麵那個鏟屎官和男朋友吵架之後,會對它更親近一些,抱著它念叨男朋友的不好,可是現在怎麼反過來了?反而還把它趕過來跟這個蠢男人一起,讓它都不能回家吃好吃的。
莊雪麟一把推開它的撓頭,看著屏幕上“你乾嘛”三個字,竟有幾分忐忑起來。
她肯回信,是不生他氣了嗎?
還是不高興他大半夜還打擾她?
他又該回什麼?
正在遲疑之際,大貓不耐煩了,嫌他磨蹭,一爪子拍下來,爪墊準準地按在語音鍵上,然後就開始喵嗷喵嗷地叫。
於是另一邊,顧秋等了一會兒,等回來的就是五秒鐘的語音。
他會和她說什麼?
心裡這麼想著,一點開卻是又粗又響又急又快的貓叫。
顧秋:“……”
她索性將電話打回去。
一接起來依舊是喵嗷嗷嗷的叫聲,滿含怨念。
顧秋笑道:“你說慢一點,你這樣我怎麼聽得懂你在說什麼?”
大貓委委屈屈地停下來:“喵嗚嗚。”
接著莊雪麟的聲音插進來:“秋秋。”
顧秋笑容微微一淡,接著說:“它在叫什麼?”
莊雪麟看了一眼大貓:“它說它想你了,它想回家。”
頓了頓,聲音低下來,安靜而柔軟:“我也一樣。”
顧秋有種心臟被一槍擊中了的感覺。
她想起當初他們對付那綠毛怪的時候,那東西跑進莊雪麟的身體裡,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對著他自己的心臟開槍。
她永遠為那一幕動容。
她忍不住心軟了下來,感情的事情放在一邊,他們兩人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如今他在外麵為了靈修部忙活,而靈修部強盛起來,她能直接獲利,說得直白點,這人就是在為她打工。
顧秋心想,我又不是周扒皮,關心一下優秀員工也很應該,對吧?
她抓了抓頭發,把頭發裡的水都給抓出來,凝聚成一顆水球,放在手上如同果凍一樣無意識地捏捏:“……你在外麵小心,等徐縣任務結束,就不用再出去了,自然就能好好呆在家裡了。”
莊雪麟:“可我想回的是有你的家。”擔心她掛斷,他直接說道,“顧秋,注意到你,是因為你能讓我看到色彩,但你本人才是讓我陷進去的根本原因。你知道我的,從不對任何人上心,不是你,我不會產生與人共度一生的念頭。”
“……誰知道你啊……”顧秋垂著眼睛,看著手裡的水球,語氣雖然平淡,卻將水球捏出了花,“先回來吧,回來再說。”
掛了電話,莊雪麟微微吐出一口氣,聽這語氣應該是不怎麼生氣了。
大貓卻傻了,就這樣掛了?不讓它說兩句?
它瞪著嘴角愉悅彎起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難道不是因為喵才有這個電話的嗎?結果反而沒了喵說話的機會!
喵終究是錯付了!
土壤皆已裝船,隻等天亮就走,大家就在碼頭邊養精蓄銳,等待天明。
不知不覺間,人們都迷瞪起來,一個接一個陷入了夢鄉。
莊雪麟忽然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荒涼破敗的地方,眼前是眾多蓋著白布的東西,那白布其實已經是灰布黃布了,一隻隻蒼白黑黃的腳從白布底下伸出來,有的還穿著破舊的鞋子,鞋子半掉不掉。
這些布都是裹屍布,而下頭裹著的,自然都是屍體。
時值八月盛夏,屍體腐爛得厲害,腐臭味非常濃重,黃豆大小的綠頭蒼蠅在屍體間嗡嗡飛著。
整個停屍間臟亂極了,夕陽從破碎的窗戶外招進來,在地上留下殘血一般的光影。
莊雪麟來到一具屍體邊上,那裹屍布已經被血浸透,乾涸的血變成了黑紫色,顯然中毒很深。
“顧秋,八月三日17時55分,死於中毒。”
莊雪麟聽到自己的聲音冷淡無波地說道,仿佛隻是在描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死因。
“查清楚身份了嗎?”
有人回答:“查清楚了,末世前隻是一個普通的高三學生,沒有發現特彆之處,然而謝樘盯了她兩年半,對她下了六次毒手,每次時隔半年……”
另一個聲音說:“謝樘搞的那個邪J,殺人放火根本不需要理由,可能是這個姑娘特彆倒黴,被他們盯上了。”
莊雪麟的手指在放著屍體的破爛木板床上輕輕叩擊:“再不需要理由,也不該追殺一個女人這麼久……包圍整個基地,不能讓謝樘跑了。”
畫麵一轉,天陰沉沉的,又透著一股血色來,大地在震動,這個日薄西山的小破基地底下,仿佛有一個龐然大物蘇醒過來,一聲聲渾厚悠長的嘯聲從天邊傳來,震得天上的雲都跟著翻滾不休,人們倉皇奔逃著。
城西一棟18層樓的天台上,雜物堆積,看起來一片臟亂,地上是一重又一重古怪的花紋,仿佛這裡之前用這種玄之又玄的手段鎮壓著什麼東西。
但此時,這些花紋都暗淡損毀,一團深藍色的東西盤踞在天台上,深藍色的霧氣仿若在沸騰一般。
謝樘正對這團東西說:“你出來得太晚了,你的守護者已經死了,死在這個日子,就算是你也沒法叫她複活。現在你唯一的選擇隻有我。”
那霧氣深處,籠罩著一個看不出具體形態的無比龐大的東西,隻依稀看到有兩片大大的耳朵。其中一片耳朵像一把傘一樣撐著,底下立著一個微微垂著頭的僵硬的身軀,正是那應該在停屍場的被毒死的顧秋。
畫麵再一轉,謝樘已經倒在地上,身體中了無數槍,如漏了氣的氣球一般,但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黑氣,黑氣將他整個人籠罩,他痛苦地翻滾著。
莊雪麟看到自己一隻手撐在地麵,邊上還有一把能量槽打空了的槍,殷紅的血液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意識到這是從他自己口中流出來的血,生命在瘋狂地流逝著。
他抹去嘴邊的血跡,站起身,淡聲道:“隨便你們兩個是什麼妖魔鬼怪,一起毀滅吧。”
他扶了下耳麥:“金桂園一園②號樓天台,開炮!”
謝樘狂笑不止:“可笑,你竟然妄圖人類的手段毀滅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