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不想跟行,一是雖已嫁為人婦,但同她的夫君,仍似陌生人,與其同他與他家人出遊,倒不如留她一人,安安靜靜看書撫琴,二是狩獵見血,她不喜歡看這等場景,原見宇文泓似不願攜她同往,也是推辭不去的,但世子殿下道他在西苑附近有座彆業,若她無意狩遊,在彆業內歇歇,在附近走走,賞看春光,踏青散心也可,她還要推辭時,年少的四公子又追著問她,是不是他要跟去所以嫂嫂不去,如此那他就不去了,說話時強忍對狩遊的向往期待,還有隱隱的委屈,弄得她無法,隻能隨行跟來。
從雍王府出發時,時間已經不早,如此不緊不慢地抵達西苑圍場,已近午時,宇文清建議先往彆業用完午膳,再行狩遊之事,但二弟宇文泓卻忍等不得,揚鞭縱馬,就這麼一騎當先地往林場奔去,揚聲讓兄弟速速追上。
宇文渢叫著“二哥”,便揚鞭跟了上去,幾十名扈從鞭馬跟隨,蕭觀音剛被攙扶下車,連夫君的臉都沒瞧見,就見幾十匹飛騎踏得煙塵滾滾,絕塵而去,她怔立原地片刻,見宇文清打馬過來,和聲問她是否需用午膳。
蕭觀音微搖了搖頭,宇文清又讓人牽了一匹紅鬃馬過來,供她驅使,極少出遊的蕭觀音,其實不大擅長騎馬,一手牽著韁繩,一腳踩著馬蹬,在侍女阿措的攙幫下,剛坐上馬背沒一會兒,那馬一甩脖子,她差點就沒能控住這匹駿騎。
宇文清見狀,差點就在眾目睽睽下伸手去扶,幸而收住,他看她緊張地抓著韁繩坐穩、暗舒了一口氣、還輕摸了摸馬首試著安撫的樣子,不似先前超乎年紀的沉靜,露出幾分小女子的可愛,不禁唇浮笑意,下馬對她道:“弟妹騎我這匹馬吧,我這馬旁的好處還是其次,最大的好處就是聽話,我叫它乖些,它必溫溫順順的,定不會驚著了弟妹。”
說些輕揪著白馬馬耳湊近低語幾句,好像真同白馬說了什麼,不待蕭觀音推辭,即笑催著道:“弟妹快些,不然二弟他們越跑越遠,我們就追不上了。”
蕭觀音暗想宇文家男兒都極會說話,說話總叫人推拒不得,謝過之後,轉騎了白馬,宇文清騎了那匹紅鬃良馬,兩人在扈從簇擁下,朝原先宇文泓與宇文渢離開方向,追了一陣,仍不見人影,不知他們跑往哪裡去了。
西苑圍場山林起伏、占地廣袤,隨意尋追,怕會天南地北,越追越遠,宇文清遂命扈從分成幾隊,往不同方向尋追探報,而後驅馬慢行,邊等著回報,邊笑對蕭觀音道:“我這二弟自從病後,性子就像小孩兒一樣,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雖說沒有壞心,但有時無意間或會傷人,弟妹隻當童言聽罷了,不要往心裡去。”
蕭觀音聽說過宇文泓是在十歲那年大病一場後,才失智癡憨,如同三歲小兒,出於慈心,關切問道:“這病,就治不好了嗎?”
宇文清微斂了麵上笑意,搖了搖頭,“其實這些年,家裡一直有為二弟延醫問藥,我每聽說有好大夫,也立會請來看看二弟的病,但……”,沉默片刻,望向四周濃鬱的深林,歎息著道,“當年二弟就是來這西苑圍場狩獵時,不慎摔馬,傷到了頭部,才會生了這癡病。”
蕭觀音從前隻聽說是病,還是頭次聽到這內情,怔怔看向宇文清,聽他繼續道:“當時二弟流血如注,幾天幾夜昏迷不醒,大夫們都束手無策,隻能由聽天命,後來雖天命庇佑,二弟人從鬼門關走回來了,但心智,卻自此丟了……”
長久的沉默後,他道:“其實,二弟當年極聰明,一眾兄弟裡,沒有比得上他的”,陽光垂覆的林枝,在男子眉眼間覆下幾絲陰影,宇文清微頓了頓,聲音輕道,“我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