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簾走了出去,午時的陽光,迎麵照在她的臉上,雙頰也不知是因日光煦暖而微生紅暈,還是因為其他,直向外走了幾步,方不再有在室內時的忐忑羞窘之感。
自婚嫁之事定下後,不管是在家備嫁時,還是成親後這幾日,她都因諸事牽絆,沒能如前日日禮佛,佛經也有許久未抄,相比從前,懈怠了不少,蕭觀音人站在小院子裡,在日光的沐照下,暗暗心想,佛心當澄,宇文泓稚子之心,視她身體如無物,她暫還不能到此境界,曆練得還很是不夠,往後當更用功才是。
農家午飯是薺菜春卷、竹筍炒肉、小蔥拌豆腐、新鮮鯽魚湯等五六道菜式,食來彆有滋味,宇文二公子吃得香甜,就著菜,將一碗飯扒得乾淨,飯後又因頭發還未乾透,便出門散步消食,順便任暖風暖陽,吹曬濕發。
沉璧因想讓公子夫人多多了解親近,便領眾侍越走越慢,隻遙遙跟著,前方,早長鶯飛,柳醉春煙,滿目碧綠鵝黃的鄉野春景,令人心曠神怡,蕭觀音頗有興致地隨走在宇文泓身邊,儘情賞看,見新綠的田野間,如星子點點,散著各家犁地的農人,前方不遠,有一對白發蒼蒼的老者與老媼,也似他們這般,在田野阡陌上,慢慢地沐風走著,並絮絮聊說,時不時相視一笑,歲月的溫情,像和煦的春陽,落在他們的白發麵容上,看著即讓人心生溫暖。
“要是可以留下來做農夫就好了”,宇文二公子似喜愛這樣的農家生活,喜愛這樣的農家景色,“童言”天真道,“真想把長樂苑搬到這裡來,往後每天都住在這裡。”
他看向身邊的女子,見她聽他這樣說,仍是眉眼柔和地淺淺笑著,問道:“你不覺得這樣很沒出息嗎?父王聽我這樣說,定要抄東西打罵我的!”
蕭觀音微搖了搖頭,宇文泓望著她道:“我做農夫,那你就是農婦啦!”
“農婦”的身份,似沒給女子帶來半點困擾,她仍是淺淺笑著,直看得宇文泓心裡莫名有點滯,沉默片刻,真有點像小孩子在賭氣道:“或者做漁夫,天天捕魚的漁夫也很好玩,我做漁夫,你就做漁婆!”
“漁婆”好似也可,女子仍是神色溫和,宇文泓靜望她須臾,乾脆道:“討飯也很有意思的樣子,我們拿著兩隻破碗,一起去城牆根下挨著坐著,看人來人往地給我們送東西吃,好熱鬨的!”
仍是平靜如水,不管他說什麼,怎麼把她從世家貴女、公侯夫人的身份,往地下塵埃裡拉,都似激不起她半點波瀾,無法動搖她麵上的淺笑半分,宇文泓停下腳步,望著她的雙目,直接問道:“你不覺得……不好嗎?”
蕭觀音道:“人間百態,人來塵世一遭,一生難無風波,一應波折,皆是曆練”,她十分真摯地望著宇文泓,“我還年輕,曆練不夠,於這塵世仍有許多困惑,心也不夠堅澄,需多修行。”
一雙極乾淨的眸子,在陽光下耀如琉璃,宇文泓望著這樣一雙明鏡般澄淨的眸子,望著這鏡眸全然倒映著小小的自己,好似自己在她麵前一覽無餘,而他卻看不明白這鏡眸主人,心中莫名湧起一股煩躁,他不知為何,隻是直覺危險,直覺當警惕,在沉默片刻後,忽然大步向前,頭也不回。
午後燥暖的春陽下,宇文泓這般大步流星地在田埂上走著,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倒有幾分逃跑意味了,他這般疾走了好一陣,直至後背隱隱出汗,方停下腳步,停下腳步,心頭的微燥,不但沒有撫平,反還因身體燥熱,似還更加絮亂了些,如此心緒不平地杵站田頭許久,那個這幾日看下來已經熟悉的身影,依然沒有走到他身邊。
宇文泓梗著脖子,像隻鵝在田頭站了許久,終轉動脖子,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心中一詫,後路空蕩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