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心神一恍,匆匆低下頭去,他專注於手中捧著的櫻桃冰酪碗,大口大口地舀吃,不再和蕭觀音扯東扯西,也不抬頭看她,可不看是不看了,眼前卻還總浮現起她的盈盈笑影,耳邊也總響起她的甜言蜜語,一聲又一聲的,像生了翅膀,不斷地往他心裡飛鑽。
宇文泓幾是確定了,他身邊的這個女子蕭觀音,是在“溫水煮青蛙”,不,不僅僅是溫水,幾是沸水了,不然為何他的雙頰,會在此時,微微發燙……
……當然不會!以他心誌之堅,怎會為一小女子所移?!
宇文泓看向大敞的後窗,看陽光金燦燦地照灑在地上,心中了然了自己身心微燥、雙頰發燙的因由,再一次心道:笨女人!大夏天都不知關窗!
他欲起身闔窗,但尚未站起,一隻纖柔的手,即已伸了過來,執著一方軟帕,擦上了他微浮汗意的麵龐。
……又又又開始“煮”上了……
……其實,任她“煮”一“煮”也沒關係,反正他心誌堅定,不會被“煮透”的……
終是沒有起身,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日光西移,漸將落地的兩道人影,越拖越長,融在一處,暮光透窗披拂在他們的身上,四周地麵落滿了門窗的花紋落影,萬字福蝠,石榴纏枝,寓意子孫萬代,福壽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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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消隱、夜幕降臨時,自長樂苑歸來,便一直待在雲蔚苑書房內的宇文清,仍沒有出門半步,他憑幾倚坐在書案之後,一手拿著箜篌樂書,一手執著那張冰裂梅花箋,心內始終在驚喜與驚疑之間,搖擺不定。
因曾見過蕭觀音的書法,她的字,他是有印象的,這張梅花箋上的簪花小楷,很似她的筆跡,一向謹慎的他,不敢托大於自己的記性,在覺得相似後,又將這箋上的十二小字,照著箜篌樂書上蕭觀音留下的筆記,一一進行了比照,發現箋上每一字、!、每一畫的運筆力道,都與蕭觀音本人字跡無誤,這箋出自蕭觀音之手的可能性,可說是九成九了。
縱是九成九,性情謹慎的宇文清,也不會忘了那一分的可能——有人極擅模仿蕭觀音的字跡,可以做到以假亂真。
……是蕭觀音相約?還是有人故意生事?
窗外夜色愈濃,宇文清心中那最後一分的疑慮,也始終飄縈不散,漸,將近亥正,派去長樂苑附近探看的心腹侍從,回來報說:“長樂公夫人離開了長樂苑,身邊隻帶著一名侍女。”
侍從回道:“夫人攜侍往西邊去了,小人隻看到夫人繞過清音亭,轉過浣芳池,一路向西,後麵夫人身影遠了,小人因想著回來稟報,沒有追看,便不知了。”
……繞過清音亭,轉過浣芳池,一路向西……去往澹月榭,便正應如此走!
……難道蕭觀音記起了那夜澹月榭之事,故有此約?!
心腹侍從的探報與難以抑製的驚喜,終將宇文清心底最後一絲疑慮衝淡,他沉思片刻,最終決定應約而去,臨出門前,甚還整理了下儀容,如此趁夜來到澹月榭,見月色下榭門微敞,榭內暗淡無光,未點明燈。
一時,竟似有些近情情怯了……
緩步而入的宇文清,在離她身後數步止住,心思正似榭內光線晦暗不明,竟有幾分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不住地浮起忐忑之感,她要和他說什麼,他該與她說什麼,他要如何向她解釋那夜的舉止,她又會對那夜之事有何反應,對他宇文清這人,是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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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熟的玲瓏說辭,在這一刻,好像通通不管用了,他宇文清,好似成了個笨口拙舌之人,堂堂雍王世子殿下,正在這月色淡蒙的幽榭中,結舌暗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時,忽聽榭外腳步聲近,並明亮燈光,與笑喚之聲:“柳姬!”
……是父王的聲音!!
宇文清心中一震的同時,那伏窗不動的女子,轉過頭來,月色下,一張並不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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