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麵前,宇文泓是一朝天子,是稍稍冷臉、微微蹙眉,即叫他人膽戰心驚、雙股戰栗的皇帝陛下,但在他的妻子蕭觀音麵前,他是一個最普通的丈夫,是與她孩子的父親,他將畢生所有的柔情都給了她,給了與她的這個家,都道皇家情淡,但北殷至尊的帝王家,卻是溫情脈脈,無上下尊卑,如尋常人家,或比尋常人家還要特彆,在這一家人裡,在家事上,妻子才是真正的主心骨,每每因與兒子的關係,心中迷茫,宇文泓總要向妻子道惑訴苦,言至最後,總幾是在向妻子“求安慰”了,他躺枕在她的膝上,聲音低低道:“……好像我這父親,對曜兒來說,沒甚要緊,可有可無似的……真不知這爹,該怎麼當才好了……”
“怎會呢”,妻子觀音總會柔聲對他道,“曜兒很喜歡你這個父親的,做你自己就好了,你現在的樣子,就是曜兒所喜歡的父親的模樣。”
“求安慰”的宇文泓,總把妻子的這些溫言軟語,當成純安慰聽,其實心底,依然不知該如何做好一位父親,如何與孩子相處,時光一日日地向前,有關父親身份的困惑,也一日日地沒有消散時,意料之外的,宇文泓又再一次做了父親。
這第二次,實是計劃之外,宇文泓原憐惜妻子觀音,不想她再受孕事之苦,平日夜裡也小心注意著,但,小心謹慎了數年後,猶是不慎有了意外,既有了,妻子怎忍心扼殺與他的孩子,他也下不了這狠心,糾結著在妻子的勸說下,小心照顧妻子的孕事,平平安安地迎來了他的第二個孩子,他的女兒宇文意。
從前,宇文泓覺得兒子宇文曜的性子,有些過獨過靜了,不僅與他這個生父關係不親密,與他那樣好的母親相處,似也靜靜淡淡的,實是不好不好,但,自有了女兒後,宇文泓的觀念,很快隨之轉變了,他忽地發覺,曜兒那沉靜獨立的性子,哪裡不好,其實是好極了,正因曜兒沉靜獨立,有了孩子的觀音,與他之間才能如無第三人,還似二人世界時親親密密,而不似現在,在有了個極黏母親的女兒後,觀音平日得時時和女兒守在一處,就連夜裡,都得獨自帶著女兒,與他分榻睡了,而他這被冷落的丈夫,怎好與自己的親生女兒“爭風吃醋”呢,隻能強自忍著,一人淒淒。
一人淒淒時,寂寞的宇文泓,硬與兒子宇文曜結伴,常借親自教導文武之事,將兒子束在身邊,從前他看兒子有些怪怪的,如今看他天生就是個大孝子,生來就知道不該打擾父母親密時光的,故才天生性情沉靜獨立,但,孝子相伴,怎及愛妻在旁呢,被冷落的宇文泓,縱有兒子在旁,猶是心境低沉,他這麵相,不笑時有便凜凜寒威,唬得禦前近侍個個小心翼翼、屏聲靜氣,生怕招了當朝天子的無名火,畢竟,皇後娘娘此刻,可不在這裡。
但,當朝太子殿下,似無懼於此,仍似平日澹靜模樣,在看自己的父皇低沉到誰也不理後,喚來近侍,輕聲吩咐弄幾樣點心來,近侍聽了太子殿下報說的點心名,以為是稚齡孩子有所不知,小聲提醒了殿下一聲,但殿下仍是堅持,侍從遂也不敢多說什麼了,遵命傳話禦膳房,做好了點心送來。
宇文泓原正失意著,見兒子親自遞來吃食,是平日少有的親近之舉,心中一暖,便順手接吃了,但,暖沒多久,臉頰卻有點微癢起來,宇文泓抬手碰撓了兩下後,忽地想到了什麼,心中一凜,問兒子道:“……剛剛那什麼餡兒的?”
他的大孝子,平平靜靜地望著他道:“蟹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