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是一隻牛筋底的小涼鞋,一條穿著花短褲的,白白胖胖的小短腿。
然後才是小狼的整個小腦瓜子。
回頭,他還在笑著揮手:“齊阿姨再見。”
卻原來,剛才齊鬆露和閻衛一直等不到陳美蘭回去,於是帶著小狼在外麵吃了頓飯,小狼胃口好,絕對是個優質電燈泡,從水盆羊肉到釀皮,再到蜂蜜涼粽,雪糕,吃到後麵實在吃不動了,又問二叔討了一根棒棒冰,還給媽媽買了一個蜂蜜涼粽,這是被齊鬆露送回家了。
小狼如今是個皮膚白白的,個頭比同齡人高,圓乎乎的小胖墩兒。
一手棒棒冰,一手蜂蜜涼粽,這趟出門可謂滿載而歸。
站在院門口,他微笑著滿足一歎,這才回頭。
孩子是周雪琴生的,更何況在她記憶裡,小狼一直都是病懨懨的,看他此刻是那麼的健康,天真可愛,她能不疼嗎。
幾步追上前,周雪琴就去摸小狼的腦瓜子:“兒子,可想死媽媽了。”
小狼早把周雪琴給忘光了,而且他一直以來認識的媽媽都是陳美蘭。
還覺得這阿姨怪怪的,蹦蹦跳跳朝著陳美蘭走了過來。
路過地上扔的鞋子聞了聞,孩子下意識說了句:“唔,好臭!”
那是周雪琴帶來的皮鞋,沒打開塑料袋的時候聞不到,剛一打開,立刻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臭膠皮味來。
走到陳美蘭麵前,先把涼粽給了陳美蘭,繼而拉著陳美蘭,他要說悄悄話。
周雪琴刷的一下,又掏了張百元出來,要遞給小狼:“閻明琅,你是個乖孩子,你哥不想去就算了,你跟媽媽一起出去吃飯,好不好?”
小狼回頭看了周雪琴一眼,目光落在錢上。
自打記事起,想吃的想喝的或者想玩的,隻要小狼乖,陳美蘭都會給他買,所以他跟小旺的性格完全相反,根本不愛錢。
所以目光一掃而過,他伸手拽著陳美蘭,不停的往她懷裡蹭:“媽媽,我有特彆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哦。”
周雪琴已經離婚了,也二婚了。
當然知道自己想要兒子過得好,就該在言語方麵謹慎,儘量讓孩子們跟陳美蘭親密。
可小狼對陳美蘭親呢的態度還是刺激到她了。
衝動之下,她來了句:“閻明琅,我也是你的媽媽,你是我生的。”
小狼對於陳美蘭的維護比圓圓還厲害,畢竟他是最小的一個,陳美蘭平時最慣的就是他,這孩子是從心底裡認為自己是陳美蘭生的。
而且他於此特彆驕傲,回頭摸著陳美蘭的肚皮,他一本正經的說:“阿姨不能騙小孩子,我是從這個媽媽的肚子裡出來的。”
小狼這輩子躲過了病,周雪琴也特彆慶幸。
她不認為孩子病的責任在自己,也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好媽媽,曾經是因為沒錢才對孩子不好的,現在有錢了,她要對她的孩子好。
她還覺得自己是個特彆善良的人,甚至,她對呂二妞和呂大寶也很好,掏錢讓他們讀最好的寄宿學校。
她是世界上最稱職的後媽。
而且來看自己的孩子,她當然要控製著不發火,隻有這樣,陳美蘭才不會像她厭惡呂大寶和呂二妞一樣,於心裡厭惡她的孩子。
可她還是被小狼給激怒了:“美蘭,我和閻肇是離婚了,但我又不是死了,誰跟我親兒子說他是你生的?”
氣勢洶洶,她轉頭先看看閻肇,再看陳美蘭。
這回周雪琴可占著理兒了,再質問一句:“閻肇我問你,要是你把閻西山的閨女說成是你自己生的,他會怎麼想?”緊接著又是一句:“鹽關村還是你老家呢,咱把村裡的長輩都叫來評個理?”
還要臉嗎,把彆人生的兒子說成是自己生的?
在此刻,周雪琴終於站上了道德的至高點。
而就在這時,小狼終於拉著陳美蘭彎下了腰,然後告訴陳美蘭一個極為爆炸的消息:“媽媽,我今天碰見王雨涵了。”
陳美蘭聽到王雨涵三個字,也立刻炸毛了,問:“她在哪兒?”
小狼說:“就在人民百貨五樓,她爸爸在賣傳呼機。”
事分輕重,陳美蘭立刻抓起了小狼的手,回頭喊閻肇:“三哥,打孩子的人找著了,走,咱們上門堵人去。”
周雪琴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拽住了陳美蘭:“美蘭你不要太過分,我今天必須帶走我兒子,我要跟他吃頓飯。”
陳美蘭壓抑著心頭的怒火說:“小狼被人打過,我們一直在找那個熊孩子,現在熊孩子找著了,我們要去找熊孩子的家長。”
周雪琴不清楚小狼被打的具體情況。
要知道的話肯定也會生氣。
但此刻在她眼裡,小狼是那麼的乖巧,可愛,聽話的就像一隻小綿兔子。
在她想來,哪個孩子小時候不挨打,那麼點小事,就不能勻後再說?
所以她說:“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我給小狼一百塊,讓小狼買個棒子,明天打回去。他今天必須先跟我吃飯,我要好好疼疼他。”
在陳美蘭和閻肇這兒,凡事還是要講道理的。
畢竟成年人,總不能一張嘴就吵架。
雖然陳美蘭在這一瞬間已經決定,堅決不想讓周雪琴帶著小狼出去了。
但她萬萬沒料到,最先爆發的人居然是小旺。
就在一瞬間,這孩子推開窗戶跳了出來,抱起那個裝著小霸王學習機的大紙箱子,衝出院門砸了出去,然後就是撕心裂肺一聲吼:“周雪琴,你給我走,滾的遠遠的。”
這是親兒子啊,吼她,罵她,還叫她滾?
周雪琴在這一刻懵了,頓時一聲怒吼:“閻望奇你個白眼狼,廢物點心,你叫我啥,你居然敢趕我走?”
“我叫你周雪琴,我們不吃你的飯,也不要你的東西,你給我滾!”小旺一手指著門外,胸脯挺的老高,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但愣是忍著沒流出來。
“白眼狼。”周雪琴下意識再補一句。
她當然意識不到,那三個字劃在小旺的心上,仿如淩遲。
她也不知道從小就聽話,一直很沉默的孩子為什麼突然爆發,她還覺得這一切都是陳美蘭的錯。
你看他,現在哭哭啼啼去找陳美蘭了,揚頭說:“媽媽,我不要去跟那個女人吃飯,小狼也不去,我們不吃她的飯。”
周雪琴徹底給激怒了,伸手去拽小旺:“你是我生的,再對親媽這個態度,我就重新跟閻肇打官司,把你爭回去好好教育。”
“滾!”小旺這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驚到了院後槐樹上的麻雀,呼啦啦的,瞬時被驚飛。
周雪琴氣的頭皮發麻,居然猛然揚起了巴掌:“廢物點心,白眼狼!”
事實上,周雪琴不這麼衝動,好好說話,一頓飯,陳美蘭會說服閻肇,讓她陪倆孩子吃的。
要是她表現再好一點,就像閻西山那樣,陳美蘭甚至可以抽出一天時間,離開家,讓她專門陪陪孩子。
可一聲又一聲,除了廢物點心就是白眼狼,就連陳美蘭都給激怒了。
台階上擺了一大堆,那全是周雪琴帶回來的衣服和鞋子。
地上還散著兩隻小皮鞋,就是剛才小狼皺著眉頭,說臭的那雙。
陳美蘭撿起皮鞋,自己先聞了一下,再戳到了周雪琴的鼻子底下:“你跟我說說,這鞋多少錢?”
“八十一雙,怎麼啦,我舍得給我兒子掏錢,這是名牌鞋。”周雪琴揚高了聲調說。
陳美蘭突然伸手一撕,皮鞋呐,居然給她撕成了兩半,而且裡麵不是皮,是一層軟趴趴的說不出是什麼的膠皮,外麵臭,撕開之後,裡麵更是一股廢舊輪胎,或者頭發燃燒過的惡臭味。
“狗皮的名牌鞋,這叫晨昏鞋,也叫一日鞋,喪良心的黑心商人才賣它,穿一天就會爛。八塊錢的皮鞋你喊八十,這衣服呢?”陳美蘭說著,從塑料袋裡拆出一件衣服,懟到周雪琴的鼻子底下要她聞:“你自己聞聞臭不臭?”
“新衣服哪有不臭的,花樣都是油漆噴的,當然臭。”周雪琴理所當然的說。
陳美蘭怒目盯上周雪琴,緊追著反問:“你覺得你兒子能聞那麼臭的油漆?”
周雪琴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周父結結巴巴,看倆女人吵了起來,想上前拉加。
閻肇卻把前老丈人用大手摁住,不讓他起來。
倆女人眼看就要打起來了,不過就在這時,陳美蘭轉身進了臥室,從床頭櫃裡翻出裝小狼的傷照,b超單,x光片,以及各種病曆的本子,找出一張去年化驗過血的單子,繼而又出來,遞給了周雪琴。
“你自己看,這是小狼去年查血項的單子,孩子的血小板一直特彆低,今年才有所緩和。首都的醫生叮囑過我們,不能讓他聞油漆,膠皮的臭味,因為那些東西都帶著甲荃,會刺激孩子生病,白血病!看孩子就看孩子,你帶這麼多有毒的東西來是想乾嘛,毒死我兒子?”
小旺就在她身後,她一手護著孩子,一手指上周雪琴的鼻子,一字一頓:“這是我兒子,你要再敢叫他廢物點心白眼狼,信不信我兩巴掌把你從這院裡出去?”
周雪琴望著麵前潑辣的女人,傻眼了。
這還是那個膽小如鼠,老實本分的陳美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