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將至, 侯府張燈結彩,好不熱鬨。
溫盈得主母賞識, 在其忙碌之時便被喊去幫忙了。
雖然侯府也要進宮赴年宴,但還是會在晌午的時候,除卻徐氏與那三娘外,其餘的弟子嫡女,庶子庶女便坐到一堂吃一頓團圓飯。
但說是團圓飯吧,可因嫡長子卻是不在,也算不得是團圓飯。
沈長震鎮守在邊境已經是第二年了,今年的年節是肯定不能回來的了,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回來過。
溫盈想起沈寒霽說要去東疆的事情,心想他兄長還守在大啟和東疆的邊疆北境,沈寒霽進入了東疆,或許沈長震在邊境還能對東疆震懾一二,護他平安。
再說去給主母幫完忙後,溫盈便讓下人去喊了沈寒霽, 隨而去徐氏的院子用飯。
如今她到主母跟前去幫忙,常常到福臨苑去, 徐氏心裡難免會有些不對味。
畢竟兒子是親兒子,媳婦也是親媳婦,可卻與自己不親近, 怎可能不吃味?
再者臨近除夕,徐氏的院子到底是冷清了些,溫盈心底的那杆秤也得持平來。
持平了這關係後,現在隻需為這宮中年宴做準備了。
說起宮中年宴, 得邀的貴眷都應當是高興的, 但戶部尚書劉家父女倆卻是高興不起來。
劉語馨忐忑不安的站在父親的書房中, 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劉尚書坐在書桌前,手扶著額頭,頭上的頭發似乎都因為這些日子心力交瘁而長出了許多的白發。
看著,好像比年初的時候老了好幾歲。
劉語馨醞釀了許久,她才敢問:“父親,我能不能不進宮參加年宴?”
錦衣衛來劉府的那日,劉語馨腿軟得差些走不動道了,也是打從心底悔了。她當初怎會想如今的局麵,不僅是被人追殺,如今還被錦衣衛給盯上了。
若是知道的話,她定然不鋌而走險。
那錦衣衛有多可怕,人在金都,怎可能沒聽說過?
進了詔獄沒死得,還能出來的,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被傻了的。
總之進去後,就會沒了半條命。她好不容易能重新再來一次,想要挽回前世造成的那些遺憾。
可為什麼到頭來,依舊如此?
劉尚書抬起頭看向自己疼愛的女兒。
以前他隻以為她隻是有些嬌氣,不大聰明罷了。可誰曾想到她有朝一日就隻因夢到一個預知的夢,便膽大妄為,不聽他的勸阻,愣是想要利用這預知走捷徑。
就算是走捷徑,那也得走一條風險不大,不會牽連家人的捷徑。
可她竟敢去威脅一個東疆的探子?!
不被發現,或許尚能因此得來富貴,可若被發現,那可是被牽連全族人的災禍。
她怎麼敢?
而前邊的教訓她還沒記牢,她竟然還敢與沈家三郎,更想與太子說出她做了能預知未來的夢?
劉語馨並未告訴父親自己是重活一世的,隻說了自己在跌落池子中,九死一生之時夢到了往後八年大概會發生的事情。
其中便包括了裕王造反未遂的事情。
劉尚書心想既然是造反未遂,那定是有人阻止了,也或者是裕王的心思,皇上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了的。
裕王造反他沒有證據,且也注定是造反失敗,他又何必淌這渾水?
可偏有個讓人不省心的女兒!
劉尚書抬起頭看向她:“五丫頭,就當父親求你了,你就什麼都不要做,安排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如今錦衣衛正緊盯得咱們家呢,稍有些風吹草動,都能要全族人的性命。”
劉語馨聞言,低垂下了腦袋,不安的絞著手指。
劉尚書繼而歎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道:“五丫頭,父親對你已經完全生不起氣來了。父親彆的不求,現在隻求你做任何事情前都得用用腦子,你那腦子不是用來當擺設的。”
劉語馨眼眶含淚,萬分愧疚的哽咽道:“父親對不起。”
“莫要與我說對不起,你便是比旁人不一樣又如何?難不成因這些際遇就能讓你變得聰明,變得諸事順遂?你要真的對不起,現在就忘記掉那些際遇。”
話到最後,劉尚書又道:“你與那吳珂的事情,我也已經知曉了。”
一聽到吳珂,劉語馨頓時驚慌失措了起來,手指緊緊的摳著另外一隻手的手指。
又怕,又驚慌,又羞恥。
“我早說過那吳珂心術不正,你偏不信,還覺著是為父嫌貧愛富,棒打鴛鴦。而你竟然還想著與他私奔,若是沒有預知夢,你是不是就已經和他私奔了?”
劉語馨咬緊了嘴巴,眼淚從眼眶低落到了地上。
看她的反應,劉尚書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五丫頭呀,你何其自私,才會想著與他私奔?才會不顧你母親,不顧你嫁了人的姐姐,和未嫁人的妹妹,乃至堂妹表妹名聲?你若真私奔了,你可想過她們怎麼活?”
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樣,戳進了劉語馨的心窩中,眼淚也像是斷了線一樣,簌簌落在地上。
片刻後,她跪了下來,邊哭邊抹淚,泣不成聲的道:“父親,往後我絕對不會再任性,也不會再自詡與旁人是不同的了,會好好聽父親的話的。”
劉尚書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皇上可以放過我們劉家,但前提是把你嫁到東疆去。”
聽到這,劉語馨驀地抬起頭,掛著眼淚驚愕的看向自己的父親。
劉尚書看向她,語重心長的道:“你以為皇上隻知道你威脅調香閣的事情?不,錦衣衛有什麼調查不出來的,所以皇上更知道你與那吳珂的醃臢事?你若是不願,你便隻能去姑子廟待一輩子,或者進入那詔獄。”
聽到父親的話,劉語馨無力的跌坐到地上,麵色呆滯。
直到這一刻,她才醒悟。
上輩子她百般篤定與吳珂私奔後會幸福,從未多想會給親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最終自食惡果。
如今又何嘗不是像上輩子一樣,她堅定自己重生了,會與上輩子走向不同的道路。堅信自己與旁人不一樣的,所以未多加思索威脅調香閣東家的事情被揭穿後,又會有什麼樣的惡果等著自己。
渾渾噩噩之間,她隻聽見了父親的一句話,“凡事得三思而後行。”
*
宮宴這日,金都城下雪了。
迎新年辭舊年,一場瑞雪,是極好的兆頭。
每年皇宮的年宴,都是極其熱鬨的,臣俯於大啟的番邦都會在這個時候派使節進金都歲貢。
而這些番邦中,便數東疆實力最為強硬。
溫盈才進到偏殿中,便被顧芙華拉去說話了。
落座小茶桌,上邊擺著各樣精致的點心茶菓,瓜子花生。
溫盈才拿了塊點心,顧芙華又把她拉到了珠簾後邊,與她說正殿之中坐著的那些番邦是那裡的,還有那些番邦的風土人情,穿衣打扮。
溫盈與沈寒霽成婚的今年是第三年,也是第一回進宮,且往日多在後宅中固守那雲霽苑一畝三分地,也從未見過這麼多異邦人,所以聽著也有趣。
正殿之中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輕歌曼舞,看著一派熱鬨之象,但便是後宅婦人的溫盈也看得出來,不過是表麵而已。
一支歌舞罷,這時有一個番邦使臣出了位置,向座上的皇上一拱手,然後用帶著異族口音的大啟話說他們來了個身手極好的武士,便央求皇上派個將軍與之交手助興。
顧芙華小聲的與溫盈道:“那是丹苧人,來自草原,力氣出奇的大,最為爭強好勝,每年都是丹苧最會來事。”
溫盈看了四周後,便也小聲問:“那往年比試,誰贏?”
“都有,但若是丹苧贏了,回去後我父親的臉色都難看得很,也不知今年會是誰上去。聽太子哥哥說他早已向皇上推薦了人選,神神秘秘的,也沒與我說是誰。”
溫盈聞言,也來了興趣,目光在正殿中看了一圈,發現了表兄也在。
靳琛再過兩個月就要與七公主成婚了,欽點的皇家女婿,會在宮中年宴上,倒也不奇怪。
溫盈正要收回目光時,座上的皇上便笑道:“將軍便不必了,我便在年輕一輩中挑一個出來與貴邦勇士過過招,助助興。”
那丹苧使臣愣了一下,隨而問:“不知皇上說的是哪位青年才俊?”
皇帝看向靳琛的方向,道:“正是朕的準女婿,大理寺評事靳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