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麼原因, 今天確實是自己遲到了,薑曉菱很是愧疚。
看到張巧大冷天的,額頭上都沁出了汗, 她更是難受的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了。
她連忙小跑的跑過去,伸手拎住了麻袋另外一個角, 和張巧一起使勁的往前拖。
一直拖到了汽車下麵,才喘了口氣,說:“姐, 我錯了。以後我一定會注意時間。”
聽她這麼說, 張巧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說啥呢, 這不是特殊情況嘛,哪兒還能天天都送貨?”
說完, 她悄悄看了一眼已經往屋裡走的謝強, 湊到薑曉菱的耳朵邊,小聲說了一句:“沒事,站長就是脾氣急,他不會扣你工資的。”
說得薑曉菱隻能不好意思的跟著笑了笑。
這個時候, 徐海成已經看明白怎麼回事了。
他二話不說,直接跳上了車,伸手去接她們兩個人手裡的麻袋。
以前這種活,通常都是謝強站在上麵拉, 薑曉菱她們在下麵遞。
可謝強畢竟腿受過傷,上下車並不方便。而且他的腿使不上勁兒,站在高處往上提東西的時候,力道使的不好的話,身體很容易傾斜。
所以張巧和薑曉菱往上遞的時候,每次都特彆緊張, 手上根本不敢鬆勁兒。生怕一不小心,要麼東西重新掉下來,要麼再把謝強給摔著。
可徐海成就不一樣了。
雖然他很瘦,可是畢竟是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正是最精神,最有勁的年齡。
她們兩個把麻袋往上遞一下,他隻要抓住就能直接拽了上去,根本不用兩個人再往上托。
讓她們倆同時感覺到輕鬆不少。
“這個是?”張巧看了一眼薑曉菱,眼神裡帶著疑惑。
“我表哥,我大舅家兒子。剛才我就是路上碰到他,說了幾句話,然後來晚了。”薑曉菱連忙抓緊時間解釋了幾句。
“所以你就把人家拉來做長工了?”張巧笑了起來。
薑曉菱也跟著嘿嘿笑了兩聲,沒再多說。
這個時候,謝強也拖著一個大麻袋走了過來。
他看到徐海成也是一愣:“這是誰?”
“我哥,老家來的。”薑曉菱再次出聲解釋。
謝強抬眼看了看徐海成,點了點頭,然後衝他說了一聲:“幫我們把東西搬完,回頭哥請你們吃飯,給你洗塵!”
一句話說地徐海成想拒絕都沒有理由,頓時也跟著不好意思了起來。
大家都是鄰居,相隔就那麼幾米,平時又走得近。徐寒梅家裡出那麼大的事兒,謝家怎麼可能不知道?
謝強也早已經知道了徐海成這個人,隻是還沒有來得及見麵。
此刻看他主動過來幫忙,倒也多少鬆了一口氣。
多了一個壯勞力,那效果真的不一樣。
原本以為怎麼也得乾到天黑的活,愣是在薑曉菱他們下班以前就乾完了。
這回,謝強再也不提她遲到的事兒了,反倒是一疊聲的催促:“趕緊回去。你把人家海成拉出來半天,你媽還指不定怎麼找人呢。趕緊走,彆讓家裡人擔心。”
薑曉菱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再怎麼說表哥也是第一次到寧林,這說出門逛逛,一逛就是大半天的,媽媽肯定要找。
所以也沒再多說什麼,拉著徐海成趕緊就回了家。
還沒進家屬院,遠遠的,他們兩個人就看到了徐寒梅站在家屬院門口張望的身影了。
兩個人連忙緊跑了幾步,過去和她說了一下情況。
聽說侄子是去幫女兒乾活了,徐寒梅總算放下了心。
“下次再有這事,記得提前和家裡說一聲。你哥第一次來,我怕再跑丟了。”
“彆擔心,跑不丟的。”徐海成拘謹的朝姑姑笑了笑,說了一句。
“嗐,我哥都二十了,又不是小孩兒?寧林總共就這麼大一點,還能跑丟?媽,你以為他是小河呢?”
聽女兒還犟嘴,徐寒梅不樂意了:“再二十在我眼裡也是小輩!我還不能擔心了?”
“能能能能!對了,媽,我爸讓我跟你說……”薑曉菱連忙轉換了話題。
聽到丈夫已經和弟弟聯係上,母親身體沒事,並且弟弟還承諾把侄子的糧票給寄過來,徐寒梅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連語氣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她伸手在侄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海成,這下不用擔心你奶奶了,奶奶沒事。你就在姑姑家住著,想住多久住多久!不願意回你二叔那兒,咱以後就不回!”
一句話說得徐海成隻覺得眼眶一熱,他趕緊“嗯”了一聲,將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回到家,薑老太太早已經將飯給煮熟了。
即便心裡再有所顧忌,可昨天晚上徐海成吃東西時候的樣子,看在老人家的眼裡,還是讓她很不落忍。
所以今天的晚飯,明顯就比昨天晚上豐盛了很多。
除了依然是玉米麵饅頭和紅薯稀飯以外,桌子中間比之昨天多了一盤大蔥炒雞蛋,還有一小碟切得薄薄的香腸。
雖然那香腸薄的都快要透明了,可數量並不少,至少能夠保證每個人都能夾上幾筷子。
看到這樣的飯菜,徐海成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就朝後倒退了兩步,然後看向薑老太太,一臉緊張的說:“奶奶,這太豐盛了,這……不用的。”
“什麼豐盛不豐盛的,做了你就吃!”薑老太太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就將他揪到了桌前按了下去。
一天多的接觸,她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孩子真不是個給人添亂的主兒。
相反,他太有眼色,太讓人省心了。
早上他是和邵彥成一起過來的。
因為邵彥成要上早班,所以他回到家裡的時候,才剛剛七點。
就在薑老太太去熱了個饅頭的時間,再出來這人就找不到了。
她和在屋子裡做衣服的兒媳婦一起跑出門,轉了一圈,才發現徐海成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後院,正在那裡和煤。
薑家所住的居民樓每家每戶都有一個陽台,一樓更是在陽台外麵還有一個麵積不大的小院兒。
說是小院,其實不過就是樓與家屬院圍牆間的空隙,左不過就幾個平方的麵積。
因為不見陽光,土質也不好,根本沒法種植蔬菜。所以一般人家都把這裡當做了放雜物的地方。
薑家也不例外。
前段時間薑立南趁公休的時候去買了一車煤,說是要回來做煤餅子的。結果這煤剛剛拉回家,他就被廠裡叫走去加班了。
這段時間,誰都知道他們忙,不光薑立南,邵彥成也忙,除了廠子裡的事兒,他還要準備技術科的考試。
所以,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因為這種瑣事去耽誤他們的時間。那煤就一直堆在後院,堆了得有七-八天都不止了。
可徐海成是昨天晚上才來的,到家天都黑透了,誰能想他怎麼就這麼有眼色,這點活兒都能看見呢?
老太太和徐寒梅趕緊去攔,可根本攔不住,等他把那些煤餅子全部盤出來後,都到了吃中午飯時間了。
早飯也沒來得及吃。
雖然說是家裡的晚輩,來家乾點活兒也是應該,不值當說什麼。
可看到徐海成那個樣子,薑老太太的心裡就很有些不是滋味。
看著他那謹小慎微的,恨不得看著大人臉色行事的做派,她不知不覺就總能想到寧寧和美美的身上去。
說起來,都是親戚。
想想兒媳婦是怎麼對待這倆孩子的,再看看這倆孩子在家裡無憂無慮的模樣,薑老太太再看徐海成,目光裡就難免會帶出幾分發自內心的心疼 。
就在她還在兀自想著事情的時候,旁邊正在吃飯的薑曉菱開了口。
“奶奶,家裡香腸還有沒有了?要是有的話,你再蒸兩根吧。還有再看看彆的還有什麼,也準備一點。等我和表哥吃完飯,我們給爸爸還有邵彥成送去,他們今天晚上要加班,還不知道要忙到幾點。”
一聽說孫女要去給兒子送飯,薑老太太連忙站了起來,連飯也顧不上吃了。
“好,好,我去準備。哎呀,怎麼晚上還要加班,那多冷啊!”
“是的,就是怕他們感冒了。爸爸說不要送,可我想著,反正晚上我們也沒什麼事,表哥在這兒,我也不怕一個人走夜路了,送一趟不值什麼。乾嘛讓他們餓著肚子乾活?”
“是,曉菱你說的對。奶奶現在就去給他們準備吃的。稀飯就算了,占肚子還不擋餓,我再給他們熱幾個饅頭……”
老太太碎碎念著就往廚房走。
因為老人家執拗,總覺得管家就是管廚房。她隻要沒有不舒服,乾不動活兒的時候,那兒媳婦在做飯這件事上,就隻有打下手的份兒。
所以,徐寒梅也不跟她爭,任她進去忙活。
自己則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侄子來的時候,可以說是空蕩蕩就來了一個單人兒,什麼也沒有。這裡裡外外的衣服,就足夠她忙活幾天。
幸好女兒之前用那郵票換回來的布料夠多,徐寒梅現在真的是打心眼裡慶幸。
就在這個時候,薑曉菱又衝著廚房喊了起來:“對了,奶奶,你多做一份啊!做點好吃的。待會兒我和表哥還要去站裡一趟,我給強子哥也帶一份兒。”
聽她這麼說,正加緊吃飯的徐寒梅抬起了頭:“大晚上的又回站裡做什麼?”
“我今天不是上班遲到了嘛……然後強子哥說要請我們吃飯。那怎麼合適?我想著還是我們先請強子哥吃吧。”
薑曉菱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和媽媽說了一遍。
說完,轉頭看了看徐海成,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順便,我想帶表哥在強子哥跟前晃晃,培養培養感情。”
聽她這麼說,連徐海成也抬起了頭。
徐寒梅更是一臉的不解:“讓海成和強子培養什麼感情?”
“我們廢品站還有一個臨時工的指標……”
薑曉菱把話說到這兒,在座的兩個人還有什麼不明白?
徐海成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可以嗎?我可以嗎?”
看到侄子這副樣子,原本還想表示反對的徐寒梅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她轉頭看向侄子:“海成,你在姑姑這住著,不用有什麼想法,你住多久,我和你姑父都不會有什麼意見。奶奶的態度你也看出來了,你彆想太多……”
“姑姑,我想去。”徐海成第一次在半中間打斷了長輩的話,
他麵露懇切的看向徐寒梅:“姑姑,我想自己養活自己。隻有這樣,我的心才能定下來。”
聽了這話,徐寒梅再有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她又何嘗不理解侄子的心思呢?
再怎麼說,這也是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了。就算自己家裡什麼也不說,可乾待著,吃白食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
更何況他之前還在親叔家經曆了那樣一場事。
又因為,現在女兒就在廢品站上班,徐寒梅其實從心裡對於這份工作已經不排斥了。
不僅不排斥,相反,她覺得其實也還好。
雖然說出去可能不太好聽,可有謝強看顧著,又是長白班,不用加班,離家也近,工作環境相對也安靜,沒那麼多是是非非。
徐寒梅現在覺得廢品站的工作也還算稱心。
一想到要是侄子也去了,那又更多了一個人幫襯著女兒,她咂摸過味兒來之後,又覺得女兒這個提議還不錯。
於是她又連忙看向女兒:“曉菱啊,你覺得這事能行?”
薑曉菱老老實實的搖頭:“我不能確定。不過總可以試試。我強子哥那人你還不知道?就是個嘴上厲害的,其實人心軟得很。我找機會跟他好好說說。
在這之前,讓海成哥經常和他接觸接觸,互相了解一下,應該會有點希望吧?”
薑曉菱可不敢把話說滿。俗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表哥經過的事兒太多了,她不願意再給他增添任何一點不必要的難過。
徐老太太的動作很快,這邊他們把飯吃完,那邊老太太給人家兒子的晚飯就已經準備好了。
除了家常吃的玉米麵饅頭,老太太還一人給煮了個雞蛋,蒸了根香腸。就這還生怕兩個大男人吃不飽,硬是又給放了兩個蒸紅薯。
除此之外,她還按照中午給邵彥成煮的那奶茶,又一人給煮了滿滿一壺,這才心滿意足的遞給了薑曉菱他們兩個。
已經這樣了,她還不滿意。
嘴裡還念叨著,非讓他們再給帶個家裡用的棉墊子,說讓兒子墊在身子底下,護著腰。那樣子,隻恨不得能給兒子把煤爐也搬一個過去了。
嚇得薑曉菱拉著徐海成,撒腿就跑。
隻怕再拿下去,到廠裡了老爹得跟他們翻臉。
好在,薑老太太並不是個小氣人。除了奶茶,給兒子他們倆帶的,也照樣都給謝強也帶了一份。
兩個人都走出了好遠了,徐海成人還是恍惚的。
薑曉菱用手碰了碰他:“哥,你想什麼呢,怎麼傻了?”
徐海成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手裡拿著的竹籃,眼神裡還全是震驚。
“奶奶天天給姑父他們準備這樣的吃食?”
“哪兒能呢?”薑曉菱笑了起來。
“這不是我爸最近在加班嘛。你沒去過廠裡,不知道我爸他們有多辛苦,待會兒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奶心疼兒子,又沒法說不讓我爸乾活,那肯定是恨不得把一切能吃的都給我爸準備了。平時怎麼可能這樣?
再說了,如果不是今天有你跟著,我爸媽也不會讓我晚上出門送飯的。這還是第一次給他們去送晚飯。”
聽了表妹這樣的解釋,徐海成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以後咱們都少吃點吧。姑父辛苦,把吃的多給他留點。我也儘量早一點出去賺錢。”
薑曉菱噎了噎。
望向表哥的眼神有點複雜。
她之所以說那番話,一部分是真相,當然也有一部分是摻了水分的。畢竟有了倉庫,他們家平時吃飯的標準,就已經比彆的人家高上了很多。
說的時候,她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聽了徐海成的回複,心裡卻忽然有了一點彆扭。
那種說謊騙人之後的隱隱的愧疚。
薑曉菱和徐海成進了機械廠,一進去就看到到處都是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