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除了她就是小河,根本不需要再建什麼多的屋子。
再後來她結婚,乾脆直接帶了小河一起去邵彥成的那個房子住。
現在的爸媽家變成了雜物間。
再後來乾脆就借給了封阿姨他們家,讓謝誠和謝壯兩個小子搬到了這裡麵住。
所以她對於加蓋房子的事兒根本沒上心。
現在想來那時候他們家估計是全院唯一沒有多占地蓋房的人。
聽了薑立南的計劃,全家再也沒有人反對換房子的事兒了。
趁熱打鐵,下午一上班邵彥成就去找了王瑾。
王瑾怎麼也沒有想到邵彥成找她,居然是說這個。
對於她來說,這也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廠裡分給邵彥成的那房子有八十多個平方,而他們家這個則撐死也不到五十。
雖然說起來就隻多了一間屋,可每一個房間的麵積都比她家的要大不少,加上陽台比她家現在住的這個,大了快有一倍了!
這樣的驚喜瞬間把王瑾給砸暈了,一時間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邵彥成知道如果不說清楚,這人軸起來肯定不會跟他們換。於是乾脆也將嶽父昨天說出來的方案也給王瑾說了一遍。
那意思很明白,就是——
他平時要以事業為重,家裡的事情可能顧及不到。
他們小兩口和老人住在一起,互相都方便一點兒。
而且如果把那後院的房子建起來,大概也能多個十六七個平方,說起來相差也不算太大。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王瑾又不是個真不懂事的。
現在院裡麵家家戶戶都在商量著改建的事兒,他們家缺房缺成那樣,為什麼一直沒動工?
還不是又缺錢,又缺人?
那小院,說起來廠裡也是通情理,願意讓利於工人,但是改建不要錢嗎?
磚瓦,人工,木料……哪一樣不要錢?
再有就是,蓋房子除了挖地基,往外運土這樣的重體力活要花錢找人來乾,一般起房子,安門窗這些,各家各戶基本上都是家裡的男人自己來做。
都是機械廠的工人,人人都有一把子力氣。隨便呼朋喚友一番,找些工友,同事一起幫襯著,就把房子蓋起來了。
可偏偏,這兩樣王瑾家一樣也占不著。
錢,她家就那麼三百塊,不到萬不得已,王瑾根本不敢動。畢竟她家媽媽一身病,弟妹年齡又小,這錢得留著救急。
人,她和趙泉再怎麼說也離婚了。他們自己關上門好,隻要悄悄的,沒人能說什麼。可她也不能讓趙泉來給他們家張羅蓋房子的事兒啊?!
可不讓趙泉來,她一個離了婚的女人,難道能滿廠子的找男人來幫她蓋房?
就算他家趙泉答應,王瑾還怕唾沫星子淹死人呢!
所以,邵彥成這提議,王瑾一聽就知道這是人家小夫妻可憐他們一家子,又一次的向他們伸出了援助之手。
可這樣的恩情實在是太重了,王瑾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給攥住了,憋漲的根本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她才搖了搖頭,說:“邵技術員,這事我不能答應。我知道你和曉菱是想照顧我們家,可這情太大了,我還不了。”
一句話頓時把邵彥成給說楞了。
邵彥成一向也自詡自己想事情還是比較全麵的。
可他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到王瑾居然會拒絕他的提議,一時間反倒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好一會兒,他才又問出了一句:“要不,你再想想?這是曉菱的意思。”
王瑾抬起頭,衝他笑了笑:“我知道,這肯定是曉菱的意思。麻煩你幫我回去謝謝她。就跟她說,這份情姐記下了,可這事兒不能這麼辦。房子不能換,你們以後日子還長呢,將來有了孩子就知道這多一間房子有多重要了。”
說完,她再沒有多待,直接告辭而去。
隻留下邵彥成緊皺眉頭,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薑曉菱從來也沒有見過邵彥成吃癟的樣子,聽了他的轉述頓時笑到了不行。
與此同時,對王瑾的尊重又更多了幾分。
吃完晚飯,她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讓邵彥成先回去,她則去了王瑾他們家。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王瑾家串門,敲開門後第一反應是胸口猛地一滯,有一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那屋子對於這一家人來說實在是太小了。
雖然家裡人都是愛乾淨的,屋子裡收拾的倒也整整齊齊,可總共就兩個屋,要住五口人,滿眼看過去都是床……
這種感覺就真的讓人有點窒息。
再加上王瑾媽應該一直在吃藥,屋子裡有那種積存多時一直無法散去的藥味兒,和飯味兒交織在一起,味道著實讓人有點不好接受。
“姐,曉菱姐找你!”開門的是王蔭。
因為之前薑家往家裡送過東西,又知道薑曉菱一直在暗中幫襯著自己姐姐和姐夫,雖然平時也沒怎麼說過話,可小姑娘明顯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一邊對著裡麵大聲的喊著姐姐,一邊衝薑曉菱抿著嘴微微的笑。
這是薑曉菱兩輩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王蔭,她這才發現原來王家的姑娘個個都是美人胚子。
王瑾下鄉鍛煉了那麼些年,皮膚也隻是微微有點曬黑,看上去有一種健康的美。
而王蔭則是那種標準的冷白皮,看上去清秀,文靜。
笑的時候,小姑娘左邊的唇角處還有一個極小,極深的酒窩,一看就特彆招人喜歡。
看到她,薑曉菱心裡猛地一疼,又想起了弟弟之前來的那封信。
信裡說,王蔭是在十五歲那一年被她舅媽從家裡帶走的。
當時家裡的意思確實是要她去老家躲一躲,順便能換個手續就換個手續,算是在老家當知青。
結果到那兒沒多久,她舅家兒子準備結婚的對象忽然反悔了,非要增加彩禮。家裡沒錢,她舅舅,舅媽就把主意打到了王蔭的頭上。
他們兩口子以帶小姑娘走親戚為理由,把王蔭騙到了山上。
然後把她賣給了人販子,換了二百塊錢。
為了怕事情暴露,他們愣是又讓兒子用王蔭的語氣陸陸續續往家裡寫了差不多兩年的信。
因為王蔭小學畢業後就沒有再上學了,她本來會寫的字也不多,所以讓表哥代寫信這種事一直也沒人發現有什麼不妥。
那時候也沒個電話或者其他的聯係方式,既然家裡寄過去的每封信都有人回,王家上上下下都沒有發現毛病。
即便王瑾中間去信問過幾次,問為什麼知青接收的證明一直沒有開回來?也都被他們舅家用年齡沒到,正在辦理,有點麻煩等等理由搪塞過去了。
按照他們舅家的意思,是想混個一兩年,然後以暴病身亡的理由把這事給徹底的蒙混過關。
畢竟要是太早的話,王瑾家要是來人鬨,問好端端的人為什麼會死他們解釋不清楚。
可王蔭連續兩年連過年也沒回家,這讓王瑾很心疼。
她以為妹妹是舍不得花錢,不敢回。就乾脆趁著不忙的時候請了幾天假,回了一趟老家。
她一來想過去看看妹妹生活的怎麼樣,再來也想看看那個知青的關係怎麼辦起來這麼難?
她去的時候沒有提前打招呼,以至於她舅家完全沒有防備。
這一看王瑾才知道,舅舅,舅媽竟然就這麼當她們全家是死人,竟然如此毫無顧忌,喪心病狂的把他們的妹妹給賣了!
以王瑾的性子怎麼能容得了這種事?
她當即就到公安局報了案,又鬨到了大隊,鬨到了公社……一直鬨到了市裡。
就算她舅舅一家是本地人,可王瑾的媽也是在那裡土生土長的啊!
親戚朋友全都認得。
之前王蔭來的時候,家裡親戚也都和她見過麵,後來她不見了,她舅一家用的理由是,孩子媽媽身體不好,小孩兒不放心鬨著要回去。
親戚們還遺憾,說怎麼走的那麼急,連個招呼都不打?
王瑾不來這一趟,竟是一個人都不知道小姑娘是被她親舅一家子給賣了!
這哪裡是人乾的事兒?彆說天理不容,就是族規也不容啊!
所以王瑾要討說法的舉動得到了全族的支持,沒有一個人維護她舅那一家的。
如果不是公安機關介入了,可能都等不到判刑,那一家三口都得被族裡給用私刑給沉了塘。
對於這種根本不用調查的案件,公安局那邊幾乎沒用多長時間就給她舅一家全都定了罪。
那時候也沒什麼流程不流程的,對於這種犯了眾怒的人,公安機關想判的輕,鄉裡,公社都不會答應。
畢竟自己這地界出了這樣喪心病狂的人家是給集體抹了黑,以後自己村,自己大隊的姑娘,小夥都不好說親。
所以王瑾舅舅當即就以拐-賣婦女的罪名被判了死刑,立即槍斃,舅媽和表哥則被都被判了無期被送去了勞改農場。
王瑾表哥那剛娶進門的媳婦二話沒說直接回了娘家,很快改了嫁,一個家就這麼徹底沒了。
這事想要瞞著家裡是根本瞞不住的,更何況王瑾一連續了好幾回的假。
她媽媽自然全都知道。
等她回來後把這事告訴了家裡,儘管說的時候還是撿能說的說,太難受的王瑾都還咽了回去。
可儘管如此,她媽媽還是當場就發了病。沒過多久就因為後悔,心疼,自責而導致病情加重,最後撒手人寰。
為了弟弟,妹妹不背負上有一個被槍斃的舅舅這樣的帽子,也為了怕萬一哪一天王蔭找回來了,被人知道她曾經被拐賣了,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這事在王廠長的堅決要求下,廠裡幫王瑾一家壓了下去。
從頭到尾也沒有在廠裡傳開。
所以,薑曉菱上輩子根本就一點兒也不知道。
可事兒壓下去了,卻不代表王家幾姐弟能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親人沒有找到這個事實。
往後的幾十年,他們一家子都活在負罪感中,至始至終沒有一天放棄過尋找王蔭。
隻是卻再也沒有找到。
望著此時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乖巧又好看的小女孩兒,薑曉菱隻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絞痛。
她甚至不敢去深想,僅看著這個孩子,就有說不出的後怕。
她忍不住伸手在王蔭的頭發上撫了撫,再一次的在心裡提醒自己,現在這姑娘十二歲了,過完年就是十三。
無論如何,在十五歲之前一定要把她的問題解決掉,絕對不能留一點後患。
這輩子再也不能讓悲劇重新發生!
從來沒有和外人如此親近過的小王蔭被薑曉菱摸的一下子就紅了臉,她望著薑曉菱也不好意思說話,羞澀的小臉上,笑容卻變得愈發的甜了。
這時候王瑾終於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她一邊擦著手上的水漬,一邊對著妹妹數落道:“也不知道給你曉菱姐搬個凳子坐,就讓人家站在門口?”
慌得王蔭立刻要往屋裡去,被薑曉菱一把抓住。
“彆搬了,我不坐,我就是來和你姐說說話。”她說著,用手指了指門口,示意王瑾和她一起出去。
王瑾也知道自己家就不是個說話的地方,點了點頭,然後脫了圍裙,跟了出去。
兩個人走到了樓門口一個背風的位置,薑曉菱開門見山的對王瑾說道:“我找你想說什麼你應該知道,我也不兜圈子了,這房子咱們還是換了吧。”
王瑾連忙就想拒絕,薑曉菱衝她擺了擺手:“你也彆覺得跟占我們家多大便宜似的,其實就是個各取所需。
我奶奶年齡大了,媽媽身體又不好,這是你都知道的。我爸那工作,說出差就出差,有時候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甚至時間再長一點的情況也有。
雖然我們是住在一個院兒裡,可說實話我真的很擔心。特彆是我爸不在家的時候,我晚上回去隨時都是提心吊膽的。
要是咱廠裡不提可以加蓋房子的事兒,我也不會想到要和你換。
可既然能加蓋了,我把後院蓋了,前麵門棟口這兒再加一間,這樣算下來和我三樓的麵積也錯過了多少,還和我爸媽家能連在一起。
蓋房子對你來說是大事,對我們家來說倒也問題不大。我爸,還有邵彥成,總是能找幾個來幫忙的人。
王瑾姐,咱們都是痛快人,我也不跟你嘰嘰歪歪,繞圈子。這換房子對咱倆來說都是好事,真沒誰占誰便宜一說。沒準兒若乾年後,還成了我占你便宜也不一定。
你就當幫我一個忙,跟我們換了,行不?”
王瑾被薑曉菱說的,噎在那兒半天也沒吭聲。
從薑曉菱找到他們家,她就知道這姑娘是來和她說換房子的事兒的,也下定了決心,怎麼也不能答應。
可她沒想到,從出門到現在,自己一個字沒說,小丫頭劈裡啪啦一下說了這麼多。而且說的又坦誠又實在,反倒是讓王瑾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她又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開了口:“你說破天我也知道這事兒是我們家占了便宜。那什麼後院,前麵能加蓋的房子,那都還沒蓋起來,都是沒影的事兒!
哪裡能拿沒影的東西在這兒和你家現成的房子論麵積?
就算是蓋起來了,那花的錢,出的工,不是你們家的?這不還是我們占了便宜?”
聽她這麼較真,薑曉菱隻覺得頭疼無比。
她索性胡攪蠻纏了起來。
她上前兩步一把抱住了王瑾的肩頭,將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軟聲軟語的開始哼唧:“姐,你就當幫幫我啊,我都和我爸媽說好了。我媽,我奶奶都同意了,你這樣弄得我很沒麵子你知道嗎?
再說了,咱們不是好姐妹嗎?我還給你叫聲姐呢!你跟我這麼計較乾嘛?
你要是覺得占我們家便宜了,開春讓姐夫再把你婆婆家山上長的蘑菇給我們送來點兒。那蘑菇我們一家人都愛吃。”
看王瑾還要說話,她不講理的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晃了晃:“哎,你不能拒絕啊!算了,也彆開春了,以後每年都讓姐夫給我們家送蘑菇,年年都得送,不送不行!這樣總行了吧?這你心裡舒服了吧?
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啊!明天我讓邵彥成去找你,你們一起去廠辦把調房證明給辦了。說話算話,賴皮的是小狗!”
她說完,將王瑾往他們家樓棟裡麵一推,撒腿就跑。
似乎跑慢一點就會被王瑾給拽回去一樣。
隻看的王瑾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卻又說不出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