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菱接過東西一看, 發現是一個五彩斑斕的,泥捏口哨。
口哨是小老虎形狀的,尾巴翹得高高的, 腦袋上還帶著一個大大的“王”字。
看上去憨態可掬。
薑曉菱自然知道, 這肯定是趙泉給人家兒子買的小玩具,可現在他既然說送給了自己, 就沒有辦法再拒絕。
隻能以後找更合適的東西還給小石頭了。
於是她大大方方的將東西接了過來, 高興的說了聲:“謝謝姐夫!”
一句話說地趙泉也喜笑顏開。
趙泉告訴薑曉菱, 他今天是湊著大隊來城裡辦事的車一起來的, 要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等到隊裡的人辦完事來接自己。
薑曉菱聽後,跑到自己占了的那個小房間裡,從倉庫中抓了一大把花生出來,遞給他:“姐夫,你喝口水,吃點花生。早上應該沒有吃飯吧?墊墊饑。”
趙泉將花生接過來,卻沒有舍得吃, 直接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裡。
然後他把薑曉菱扯到了一邊, 自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輕車熟路的開始幫她分揀起了地上的那一大堆廢紙。
薑曉菱也不攔著, 坐在他的邊上幫忙。
一邊將他分出來的報紙重新折疊一下, 一邊和他嘮嗑。
“姐夫,這都快四月了, 我姐大概六月份就能轉正了, 你們的好日子不會太遠了。到時候記得請我們吃喜糖!”
趙泉的臉紅了紅,卻並沒有反駁,而是很痛快的答應了。
“嗯, 不光要請你吃喜糖,還得往你們家送大魚!”
薑曉菱想了想,想起兩口子結婚,約定俗成是要給媒人家送大魚的。合著趙泉這是把自己當做他們兩個人的媒人了。
於是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點了點頭:“好呀!我等著姐姐,姐夫的大魚!”
想到這,她又起了一個念頭。
她看著趙泉:“姐夫,我想問你件事兒,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趙泉抬頭看了看她,笑道:“跟我你還客氣啥,想問啥就問唄。”
薑曉菱說:“姐夫,你跟我姐複婚之後有沒有考慮過要怎麼住啊?我姐他們家肯定是住不下的,那你們不還是要兩地分居?難道你能一直就這麼收廢品,兩邊折騰?”
聽她這麼說,趙泉歎了口氣:“不然還能怎麼辦?我和你姐商量著,她平時還是住在家裡,然後周末休息的時候就回我們家。這樣好歹她一個月還能回去個兩三次,總比帶著石頭來回跑的強。”
薑曉菱聽後,覺得目前也隻能這樣。
沒有房子這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兒。
然後,她忽然想到——
“趙泉哥,我們站裡現在缺人,可能最近還得再招一個臨時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要是你能來這兒上班,我就把現在住的那間屋子騰給你。你把石頭帶來也可以,誰閒著都能幫你帶帶孩子,這樣我姐來見你們不是也更容易一點了?”
薑曉菱越說越覺得這樣挺合適,說的聲音都大了很多。
趙泉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你說的這個,海成都跟我說了,可哪兒那麼見到?我是獨子,我要是來了,光靠我爸媽到年底得的那點工分,都不夠一家人吃的。
更何況我爸還是村乾部,我一個拿全工分的壯勞力不在村子裡乾活,往外麵跑,他在村裡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啊?”薑曉菱愣住了。
她兩輩子都沒有下鄉,對於鄉下的情況並不了解,也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規定。
在她的概念裡,能來城裡乾活,不應該是被人羨慕的嗎?
聽了她的問話,趙泉同她解釋說,就算是想進城乾活,也要看是什麼人。
要是那種沒啥力氣的的小媳婦們,出去掙點錢肯定招人羨慕。
可像他這種壯勞力,又有文化,既能記工分又能下地出力乾活的,哪個村都缺。這種人要是不留在村裡乾活,就很容易讓人詬病。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因為我們村乾活的人少。平時不覺得,一農忙起來,那人根本就不夠用。”
說到這裡,趙泉望著薑曉菱笑了笑:“我們村在機械廠已經排了半年的隊了。要是今年的拖拉機能夠給我們村子兩輛,沒準兒我們就不那麼辛苦了。
妹子,你家不是廠裡的老人兒嗎,能幫哥加個隊不?”
薑曉菱嘻嘻笑了一下,沒接他這話茬。
機械廠的拖拉機什麼時候都是搶手貨,排隊排到半年後都還是靠前的,還有排到明年的呢。
這種求幫忙通融的話,他們這些機械廠的家屬們早就聽得麻木了,基本上全都左耳進右耳出,都能當做聽不見。
王瑾就在機械廠上班,趙泉怎麼會不知道這一點?
他也不過就是隨口問問。
看薑曉菱不搭理他,他也不生氣。
依然笑眯眯的低頭幫她分揀著廢紙。
薑曉菱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又出聲問道:“姐夫,你們村那麼缺人,怎麼沒多招一點知青過去呢?現在每年那麼多知識青年下鄉,還怕缺了人手?”
趙泉嗤笑了一聲:“你以為現在下去的那些小青年都跟你姐他們那一批一樣啊?那時候的知青,都是自願下鄉的,一個個又能乾活又能吃苦。
現在的知青,都是被迫下去的,到了村裡,一個個跟誰欠了他們錢似的。乾啥啥不行,偷巧躲懶他們個個第一名!彆看一個個戳在那兒個都挺高,根本不能當勞力使。”
薑曉菱不理會他的抱怨。反正吧,這事得看站在什麼人的角度上了。
站在當地人的角度上,自然覺得城裡娃一個個都嬌生慣養,什麼也不會做。
可要是站在城裡的學生角度上,他們平時在家裡不說嬌著慣著,至少誰也沒有乾過農活。
乾什麼沒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呢?
更何況下鄉的本來就是初中或者高中的畢業生,年齡都不大,就算是要求人家吃苦也得慢慢來。
原本就不是壯勞力的人,你指望人家一去個個都能掙十個工分?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隻是這話討論起來沒有什麼意義,薑曉菱也沒有想要和趙泉爭論這些。
她耐心的聽完趙泉發牢騷,然後用手裡拿著的報紙戳了戳他:“姐夫,你天天光想著跟我姐複婚,可你想過沒,要是我翟阿姨不同意,那你可怎麼辦?”
薑曉菱一句話將趙泉說得汗都下來了。
“為什麼不同意?是……我媽跟你說什麼了嗎?妹子,你可彆唬我,你趕緊跟我說說,我媽說什麼了?”
趙泉跟王家的人並不熟。
之前他就沒怎麼來過,離婚後他更是不好登王家的門。
當初聽了薑曉菱的建議,他隻想著隻要自己媳婦兒同意,他們兩股勁兒往一塊兒使,這事就再也不會有什麼波折。
可這會再聽了這話,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去思考過丈母娘的想法!
他越想越有點發慌,然後就越發的意識到薑曉菱說得對,自己居然把這最重要的人給忽略了。
妻子當初能為了家拋下他們,那現在要是丈母娘不同意,妻子會不會不同意和自己複婚啊?!
他頓時緊張了起來,手裡的活兒也不乾了,直愣愣的瞪著薑曉菱:“妹子,你給我說實話,我媽到底說什麼了?她是不是嫌棄我?”
薑曉菱原本就是想拿這話做個引子,沒有想到卻嚇著了趙泉。
她連忙擺手:“沒有,翟阿姨什麼也沒有說。我隻是覺得,你要娶媳婦嘛,討好一下丈母娘也是應該的。對不對?”
趙泉連忙點了點頭。
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長籲了一口氣,怪道:“曉菱啊,你可把我給嚇著了。不過你說的對,以前是我忽略了,這丈母娘的關係是得處理好。可是……”
他一臉的為難:“你姐都不讓我進那個院兒,我能怎麼處理啊?”
“也不是非得進家屬院才能處理吧?”
薑曉菱說道:“姐夫,王蔭今年十四,虛歲都十五了。你看現在這下鄉的政策越來越緊了,年前的時候還是說應屆高中畢業生要下鄉,現在都改成初中生了。
這初中生都是十四五,十五六的年齡,要是按照這樣算,那王蔭離插隊可就不遠了。
你想要巴結翟阿姨,最簡單的方法難道不是應該儘到你這個做姐夫的責任,替家裡排憂解難嗎?
你與其在外麵瞎琢磨著怎麼和翟阿姨套近乎,還不如想想辦法把王蔭弄到你們村子裡。
一來離家近,她什麼時候想家了還可以回來看看,二來有你們一家照應著,小姑娘在你們村肯定不會受欺負。”
“那當然!我小姨子,誰敢欺負?”
“可不就是這樣嘛!”薑曉菱拍了個巴掌:“你今天要是沒事的話,也彆在我這兒晃蕩了。你去廠裡找我強子哥,讓他帶話也好,把我姐叫出來也好,把這事兒跟她說說。
你也不用說是我提醒你的,就說你自己想的。我翟阿姨知道你這麼替他們一家人操心,心裡不定多喜歡呢!”
趙泉雖然身為人家的姐夫,可說真的,他和他那倆小姨子還有一個那麼小的小舅子可真不熟。
至少沒有和薑曉菱熟。
如果不是今天薑曉菱提起,他壓根不知道王蔭都已經到了要插隊的年齡了!
前段日子給老丈人辦喪事的時候,他倒是見了那倆小姑娘,可在他的印象裡,那就是倆小孩兒呢!
如今聽了薑曉菱的提醒,他越想越覺得這事兒自己得辦!
倒也不全是為了討好丈母娘,關鍵一點是他知道自己媳婦對她那家裡人是多在意。
要是把小姨子弄到他們村插隊,然後再讓住到自己家裡去,和那小姑娘當做一家人處著,他就不信自己媳婦心裡會不高興!
媳婦心裡高興了,自然會對自己好,也會在丈母娘跟前說自己的好話。
那複婚的事兒不就更順理成章了?
趙泉越想越美,也不乾活了,趕緊站了起來:“妹子,謝謝你了,我現在就去找謝強。要是我們村的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