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之後,薑曉菱心裡的又一個重擔總算是放下了。
汽車廠將這樣一批重要的資料上交了國家,再加上之前機械廠在找到那些物資後也及時上報。兩樁事加在一起,使得寧林市的這兩個小廠,終於獲得了國家的重視。
與之而來的,就是政策的扶持和物資上的傾斜。
很快,汽車廠就收到了部裡下撥的大批資金。
使得他們的新廠房得以更快的加以建設,使之比之前預想到的,提前了大概半年就竣工了。
與此同時,機械廠也得到了擴建。
之前暫時借給汽車廠用的地皮被收回,全都被蓋上了新的廠房。
緊接著,他們得到了上級調配過來的兩條生產線,使得寧林以及周邊地區的農機設備緊缺的情況得到了大的緩解。
總之,因為這兩件事,讓汽車廠和機械廠的實力都得到了大的提高,不知不覺中已經跨越到了國家重點投資企業的行列。
汽車廠的新廠區在城郊,距離趙泉他們村子很近。可這樣也意味著距離家屬院遠了很多。
騎車的話,單程距離都要差不多一個多小時。
為此,廠裡在新廠區蓋了宿舍樓,大部分的職工也都搬到了宿舍居住。
可薑曉菱現在這種情況,顯然是不合適搬到那邊去的。
一來,她月份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生。
新廠區那邊偏僻,廠裡連個衛生所都還沒有來得及建,更彆說附近有什麼醫院了。
再來,她現在還在上班。
薑曉菱現在是廢品站唯一一個正式工,還兼著站長,那邊的活兒她可以少乾點兒,可是卻不能不去。
兩樣加起來就注定了她一時半會兒肯定不可能搬到汽車廠的宿舍去住。
這樣,就隻能邵彥成來回跑了。
工業部在往汽車廠投錢的同時,也給他們送來了一批優秀的人才,為他們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這些人才各方麵的都有,其中自然也有好幾個技術方麵的可造之材。
於是,汽車廠的技術科又增加了好幾個技術員,編製也重新做了調整。
以前汽車廠的技術科就四個人,楊工,他的妻子鬱工,邵彥成和另外一個姓李的技術員。
楊工同時兼著科長的職務。
至於副科長,那是沒有的。不僅汽車廠是這樣,機械廠也一樣,他們全都沒有按照一般的編製去走,都是總工程師主管一切。
這樣的好處是有人掌舵,大家的勁兒好往一處使。
可現在,雖然人員的增加,僅僅一個技術科,從總工到技術員,再到學員,加在一起得有十二個人。
人多了事兒也多,這些雜事再全然靠楊工一個人管,就管不了了。
再說了,楊工那就是正正經經的一個做學問的人,讓他搞科研他行,讓他管人,他根本就不在行。
鬱工也一樣,他們兩口子都不耐煩搞這些雜事。
於是,邵彥成,這個在技術科排位僅僅隻在這兩個人之後的,就不得不擔起了副科長的職務。
這就意味著他更忙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每天單位,家的兩頭跑,雖然他本人不說什麼,可看著男人那因為睡眠不足而形成的大黑眼圈,薑曉菱還是心疼的。
她和邵彥成說了很多遍,讓他住到宿舍去,一周回來一次就行。
可每次說,邵彥成都不等她說完,就毫不遲疑的拒絕了。
邵彥成什麼時候也忘不了,妻子曾經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妻子說,當年她生兒子的時候,都已經發動了,他還在單位忙活。是鄰居封阿姨發現後,用三輪車把她送到醫院的。
在路上的時候,孩子都冒了頭。等他接到通知趕到醫院的時候,兒子慶慶都已經出生了。
當初曉菱說的時候,是笑著說的。
還說他這個爹當的真是省心。
說自己從懷孕到生產就沒有給他添過什麼麻煩,連丈夫必須到場簽的手術責任書,都是封阿姨代簽的。
妻子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輕鬆,帶著一種一切都過去了的釋然。
可邵彥成聽了,內心卻覺得前所未有的疼。
那時候的曉菱一定是很害怕的吧?
沒有了父母,長輩,自己這個做丈夫的,在如此關鍵的時候還不在身邊。
不用她說,邵彥成單憑想象也能夠感受到妻子當時的心情。
所以,在聽了那番話之後他就發誓,不管發生什麼,即便是再大的事,妻子生產的時候他都必須陪伴在她的身邊。
為此,他不僅不可能放下懷孕七八個月的妻子自己住到廠裡去,而且在沒有告訴妻子的情況下,已經早早的就和楊工打過招呼,說在曉菱生產前,不要安排他出差或者學習。
天大的事也得等到他妻子順利生產之後。
在如今整個社會,都在喊著口號,要全民一心,如火如荼的建設新國家的時候,邵彥成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是有點不合時宜的。
如果遇到那種心眼不好的領導,想要抓他的小辮子,那是輕輕鬆鬆的事。
好在楊工兩口子和他們家一家人的感情都好,也都能理解他這份心情。所以即便明麵上沒承諾什麼,卻也都依著他的請求照做了。
出差學習這樣的事,楊工差不多都自己默默的接了過來。真周轉不開了,他寧可分配給妻子鬱工讓她去,也不提讓邵彥成分擔的事兒。
這份情意,不僅讓邵彥成,讓整個薑家的人也都分外的感激。
在一圈人如此的嗬護照顧之下,秋去冬來,就在元旦的這一天,薑曉菱忽然發動了。
說起來孩子選擇的這個日子真的是巧,因為是元旦,平日裡忙得腳不沾地的薑立南還有邵彥成都有一天假,全都沒有去上班。
不僅如此,連上晚班的徐海成也被姑姑讓小河去給叫了過來,讓他到家裡來吃團圓飯。
就在一家人熱熱鬨鬨的吃完過午飯,酒足飯飽之後,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薑曉菱的肚子忽然開始疼了。
雖然此時距離當初醫生給推算的預產期還有三天,可該做的準備家裡的長輩們早就給做好了。
所以這會兒一看她發動,除了幾個男人,徐寒梅和薑老太太並沒有怎麼慌張。
她們有條不紊的給家裡的男人,孩子們分配著任務。
讓薑立南去借三輪車,讓徐海成騎車去聯係之前就打點好關係的王卉大夫,而邵彥成則被她們吩咐好好的陪在妻子跟前,舒緩她的情緒。
至於小河,則被分配在家裡照看好弟弟妹妹。
而婆媳二人,則回房間把鋪的,墊的,還有之前就準備好的大旅行袋拿了出來。
那裡麵放的全都是備產的東西。
薑曉菱是坐在三輪車上,被一家人簇擁著去的醫院。
待她到的時候,提前得到消息的王卉大夫已經做好了接生的準備。
說起王卉大夫,這可是關大夫的高徒。不僅如此,她還是關大夫兒媳婦的親妹妹。
這一年來,薑曉菱明裡暗裡貼補關家還有自己姐姐和外甥們的事兒,王卉怎麼可能不知道?
又怎麼會不感激?
所以在薑曉菱拿著關大夫的紙條找上門來的時候,她當即就許諾會親自給薑曉菱接生。
並且這小半年的每月隨診也都是王卉親自幫薑曉菱檢查的。
對於她的情況,王卉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有這麼多的先天條件,孩子的出生自然是順利至極。
從十二點半發動,到兩點半生產,兩個小時,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囡囡就來了人間。
“喲,這小姑娘可真好看!媽媽醒了沒?來看看咱家小妞妞,五斤四兩,胖著呢。看這細皮白肉的,多漂亮啊!”
薑曉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到王卉大夫在笑著對她說著話。
一邊說,還一邊彎下身子,將自己臂彎裡抱著的一個小包袱遞到了她的眼前。
薑曉菱努力睜大眼睛,望著繈褓裡那張粉嘟嘟的小臉。
這是一張和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樣的小臉兒。
粉□□白,雖然才剛剛出生,卻已經睜開了眼睛,那瞳仁黑亮黑亮。
和她的慶慶出生時一點也不一樣。
這是她的女兒呢!
薑曉菱在心裡一遍遍喃喃的訴說著。
她忍不住吃力的伸出手,在孩子的臉上摸了摸,露出了一個歡喜的笑容。
護士將薑曉菱放在移動病床上從手術室裡推了出來,王卉跟在她們的旁邊,手裡抱著剛出生的小囡囡。
她們剛剛出了手術室,就被焦急的等在外麵的人們給團團圍住。
邵彥成第一時間握住了妻子的手,而徐寒梅則抓住了女兒另外一隻手,同時還將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薑曉菱再次睜開眼睛,目光在親人們的麵龐上一一掠過,臉上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隻覺得內心像是一下子被填得滿滿的。
不一樣了,全都不一樣了。
上輩子,薑曉菱是被封阿姨送到醫院的。
從病房裡出來的時候,外麵等待著的隻有匆忙趕過來的丈夫一個人。
他當時握著自己的手,眼神裡全是自責和焦惶。
而現在,望著大家,她感受到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目光再次從這些自己最親近的人們身上一一掃過,薑曉菱踏踏實實的陷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