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不由得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已經確定了那個廚娘不是細作,就隻有那個叫秋葵營妓可疑了。
他道:“把那叫秋葵營妓帶過來。”
立即有人去找秋葵。
外麵一個營妓見有官兵在叫秋葵,臉上頓時有些慌亂。
思及秋葵平日裡憨憨傻傻,她趕在官兵找過來前,將她拉至一處角落道:“秋葵,你昨晚沒在火頭營見過我,知道嗎?”
秋葵看了她一眼,抽回自己手:“但我明明看見你了啊?”
她昨夜吃撐了去茅房,回來時就發現這個營妓鬼鬼祟祟在營房外。
營妓心中惱恨,臉上卻還笑著:“你隻說沒見過我就行了,按我說話做,我晚點偷偷拿肉給你吃。”
秋葵道:“我才不撒謊,花花會給我肉吃。”
營妓眼中閃過一抹殺意,袖子下匕首已經露出一小半。
正在此時,有官兵往這邊走來了,大聲喊話:“誰是秋葵?”
秋葵揚起手:“我是。”
頓時有不少人朝這角落裡看過來,那名營妓隻得悻悻收回匕首。
營妓眼瞧著秋葵被帶走,神色愈發慌亂。秋葵那腦子,是個人都不會相信她是個細作,一旦她供出自己就麻煩了。
營妓心中一狠,扭身鑽進了後廚。
整個火頭營都被包圍了,池青身邊那麼多官兵,她近不得身,唯有劫持火頭營頭頭李廚子,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她進去時候,李廚子剛好把“扒芙蓉”裝盤,他做菜不喜被人打攪,更何況他今天是在傳授廚藝,一見有人進來,就垮著臉斥道:“出去!誰準你進來?”
營妓一邊快步上前一邊道:“李師傅,軍師找您。”
薑言意正在切火腿肉,聞言朝她那邊看了一眼,這一看卻發現那名營妓袖口下露出半個匕首尖。
她嚇得破音:“李師傅小心!”
情急之下,忙把手上菜刀擲了過去,營妓避開要害,卻被傷到了手。
她吃痛地捂住手腕,匕首掉到了地上。
李廚子看到匕首,也反應過來,忙操起灶台上大勺,對著營妓腦殼就是一記爆敲。
營妓冷不丁被狠狠敲了一記,不由痛呼出聲,但她畢竟是習武之人,忍著眩暈感,還是一把抓住了李廚子大勺,反手成爪向李廚子抓來。
李廚子掄起一旁鐵鏟就懟了上去,營妓手背被鏟子敲得腫起一個青色大包,痛得她齜牙咧嘴。
正在這時,薑言意快步上前。
營妓頓感不妙,剛一轉頭,一根粗大擀麵杖已經對著她腦門兒狠狠敲下。
“邦”一聲悶響。
這下,她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就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李廚子驚魂未定,踉蹌著後退幾步,扶著灶台才站穩了。
薑言意也被嚇得不輕,她小心翼翼用擀麵杖戳了戳暈過去營妓,發現對方沒動彈了,才勉強鬆了一口氣,上前去扶李廚子:“李師傅,您沒事吧?”
李廚子抹了一把額前虛汗搖頭,也顧不得薑言意一時忘了改口稱呼。
營房裡邊動靜很快引來了外麵火頭軍,一堆人擁進來。
瞧見地上躺著個營妓,邊上還落了把匕首,個個都大驚失色。
秋葵跟著幾名將士進來,見到那名營妓,便指著她道:“就是她,她昨夜在營帳外,剛才還拉著我,讓我說沒見過她。”
幾名將士立馬把那營妓五花大綁拖了出去。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傳話,說薑言意跟李廚子有功,讓他們二人晚間親自送菜去大將軍帳中,大將軍會親自賞賜她們。
薑言意得知那名營妓是細作,暗歎一聲好險,自己這最後一天上工,過得實在是不太平。
此時她尚不知,跟一會兒“不太平”比起來,眼前這當真不算什麼。
***
大帳內。
陸臨遠看著坐在上方遼南王,腦中一時間隻想到了“金相玉質、虎步龍行”兩個詞。
遼南王名諱在朝堂之上如雷貫耳,但因他不到弱冠之年便到了軍中,自己又入仕尚晚,所以在此之前,陸臨遠並未見過封朔。
想到上一世,這位梟雄在大宣朝覆滅之際,憑一己之力,殺得各路諸侯不敢入宮門,最後萬箭穿心而死,陸臨遠不由得惋惜。
此人若能活得長久些,後來天下又豈會亂了那麼多年?
有道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大宣朝淪陷時,天子尚且遷都外逃,隻有這位王爺戰死在宮門前。
他守自然不是國門,隻是宮中那人罷了。
太皇太妃瘋癲秘辛,陸臨遠在前世時便有耳聞。
山河將傾,太皇太妃卻把自己當成了先皇皇後,誓要與這河山共沉淪,於慈安宮中閉門不出。
遼南王封朔便在宮門處,殺得十裡長街全是死屍,血流成河。
他活著時候,無人能動太皇太妃一根毫發。
他死了,慈安宮大門才被破開……
陸臨遠陷在了回憶中,他久未出聲,坐在上方封朔眉心不由得輕攏,沉聲開口:“陸賢侄?”
封朔跟陸大學士同輩,年紀雖隻比陸臨遠虛長幾歲,但輩分上,卻擔得起陸臨遠一聲叔叔。
陸臨遠回過神來,連忙拱手:“王爺。”
他上一世算是壽終正寢,豈料一閉眼,沒能去黃泉路,反回到了自己少年時候,正在被貶西州路上。
兒女情長困了他一輩子,重活一世,他反倒看開了許多,心中更記掛這家國社稷。
至少——
遼南王不該戰死於宮門前,西州之地不該成為突厥囊中物,這大宣天下不該血流成河……
太皇太妃這一世能順利出宮,是他利用陸家勢力,買通太後身邊宮人,讓其攛掇太後逼天子送太皇太妃出宮。
近日到了西州地界,他擔心丁家村像上一世一樣被屠。
上一世所有禍端,都是從這裡開始……
為了避免悲劇再次發生,他刻意讓暗中保護自己死士一直留意著丁家村附近動靜,這才趕在突厥人襲擊丁家村前,救走了全村人。
陸臨遠方憶及此處,便聽見封朔問:
“賢侄如何得知突厥人會襲擊丁家村?”
陸臨遠忙道:“慚愧,是我身邊侍衛發現異常,臨遠怕村民遭難,自作主張帶走了他們。”
封朔看著他若有所思:“賢侄救下丁家村三百口人,此乃大功一件。”
陸臨遠忙說不敢當。
正在此時,池青進帳來,有外人在,他還是規規矩矩向封朔拱手一揖:“王爺。”
複才向陸臨遠點頭致意,陸臨遠忙回了一禮。
這位池軍師也非凡人矣,最擅排兵布陣。上一世他在遼南王戰死後,另投新主,隻為借新主之勢為遼南王報仇,乃一名名義士。
池青被陸臨遠那惋惜、尊敬、又帶著點崇拜目光看得心頭發毛。
心說這陸家公子難不成是為他容貌所折服?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再次禮貌性衝陸臨遠點了點頭,陸臨遠神色隱隱有些激動,趕緊又回了他一禮。
池青:“……”
他走到封朔邊上,小聲問他:“這陸家小子怎麼回事?”
怎麼瞧著像個傻子?
封朔沒理他,問:“細作揪出來了?”
池青這才想起自己過來正事,把火頭營那邊事說了,又問:“捉拿細作也算有功,賞否?”
封朔瞥了他一眼:“賞。”
池青似乎早料到他會這般說,分外欠揍地道:“我讓那兩個廚子親自過送菜過來,王爺一會兒可親自犒賞。”
“親自犒賞”幾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
封朔眉頭下意識一皺,然而不等他發作,帳外便有人通傳,火頭營人送菜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