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安少夫人被安永元一路扛上了馬車,他臂力驚人,在軍中也就封朔能與之一戰,安少夫人哪裡掙脫得了。
多日的委屈和心酸一股腦爆發出來,安少夫人在他肩頭哽咽得不能自已。
等上了馬車,安少夫人頭一句話便是:“將軍既不信我,也不願再看到我,今日還來這一遭作甚?不若讓我死在這湖裡,還安家門楣一個乾淨!”
安永元一手按著她,是一個完全不允她掙紮的姿勢,下頜線繃得死緊,似在強忍著怒氣,沉聲吩咐車夫:“回府。”
兩位主子還在鬥氣,安少夫人的丫鬟也不敢到裡邊去,就跟車夫一道坐在了馬車外邊。
馬車在一片泥濘的官道上走遠。
安少夫人還想掙紮,安永元輕易就將人鉗製住,他臉上那道疤看著本就凶悍,眼底隱隱有血絲浮現,更叫人不敢與之直視,他說:“莫鬨。”
安少夫人看著這張熟悉的麵孔,眼淚簌簌直掉:“將軍以為我是在做戲麼?您不想看到我,連祖母生辰都不願回來。我這輩子,出生沒得選,成為戲子沒得選,被人買走也沒得選,將軍若是當初沒有救我,任我一刀結果了自己,這輩子也就一了百了。”
“將軍於我有恩,我這輩子都念著將軍的好。您若隻是厭棄了我,我自知身份低賤,萬不敢怨將軍,可我當真沒做過對不起將軍的事。您罵我不知足也好,不知羞也罷,我是真的想跟將軍好好過下去,我唯一跟陸家有過往來的隻有那封信,我想跟陸家徹底劃清界限啊……”
安少夫人說著這些掏心子的話,她一刻也不敢停,生怕安永元厭惡聽這些,不等她說完就走人,“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知道誰對我好,我也會貪心,想一輩子跟著將軍,相夫教子……”
想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安少夫人下意識摸了摸平攤的腹部,眼淚流得更凶,
“我知道今日是我胡鬨了,可將軍您也隻有今日才會回來,過了今日,我便是想見你一麵都難。一開始我隻是想用這個法子見您一麵,跟您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可站在雁湖邊上的時候,我就想,直接跳下去好了,我嫁給將軍後,享的清福已經夠多了,該知足的。待我去後,將軍另娶佳婦,日子必然也過得和和美美……唔……”
安少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用力捂住了嘴,安永元手勁兒大,捂得安少夫人口鼻生疼。
他眼中的血絲比起先前更多了些,一眼看去隻覺他雙目猩紅,恍若一頭惡獸。
安少夫人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像刀子般在他淩遲著他的心。
安永元說:“我若早知道你是陸家的人,你從山賊窩裡出來要自縊,我絕不會攔你。”
安少夫人聽他這般說,雙肩顫動著,哭得無聲,眼底已全然黯淡了下去,隻剩一片死灰般的絕望。
——他終究是不肯原諒她,也不信她,覺得當初遇上山賊,也是為了跟他有交集而故意安排的。
安少夫人心口痛得有些麻木了,安永元替她一點點擦乾淨臉上的淚痕,他指腹粗糲,還有皸裂的大口子,硌得她麵頰有些疼,但她一句話沒說,隻是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般一直往下掉。
她迄今還記得,她被他從山賊手中救下,險些受辱要尋短見時,他攔下她,怕她再輕生,故意說:“安某貌醜,求妻不易,姑娘若不介意,可嫁安某為妻。”
如今看來,這一切錯誤的源頭,便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安少夫人哭得太久,雙眼紅腫得厲害,勉強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苦笑:“是妾身對不住您。”
安永元抱她抱得很緊,臉上那道疤因為肌肉繃緊而顯得有些猙獰:“可這世間沒有早知道,芸娘,你現在是我安永元的妻。”
安少夫人眼睛已經乾澀得流不出淚來了,聽見那句“是我安永元的妻”,卻還是哽咽出聲。
安永元拂去她眼角的淚珠:“從前是我不對,但往後的日子還長,芸娘,我們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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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言意一行人擔心出什麼意外,趕著馬車去追安家的車,到了一處路口,卻瞧見了安少夫人的丫鬟。
丫鬟在路邊被凍得直跺腳,看到她們的馬車,瞬間笑逐顏開:“楚姑娘,可等到你們了!”
薑言意聞聲撩開車簾問她:“你怎一人在此處?你家少夫人呢?”
丫鬟雖被凍得瑟瑟發抖,可臉上的笑就沒收起來:“將軍接夫人回府去了,特地讓我在這裡等您,說今日多謝您,改日再登門拜訪。”
楚淑寶和楚嘉寶原本也有些擔心,聽見丫鬟的話,瞬間從車簾子底下擠出腦袋來,問那丫鬟:“你家少夫人跟你家將軍和好了?”
丫鬟樂得直咧嘴,用力點了點頭。
楚淑寶趕緊雙手合十念叨:“真是菩薩保佑,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薑言意得到這個答案也鬆了一口氣,她對那丫鬟道:“你上車來,我們載你回城。”
丫鬟忙說不用,“多謝楚姑娘好意,我去前邊路口攔個牛車回去就成。”
楚淑寶道:“這冰天雪地的,到雁湖這邊來的人少,你攔牛車還不知要等多久呢,上來吧,反正也就順路的事。”
丫鬟連連道謝,這才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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