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把姿態放得這般低下,興安侯還有什麼不答應的。
他真心實意前來西州同封朔結盟,封朔卻那般羞辱他,而今有現成的機會擺在眼前,他何須再處處受掣封朔,當他的馬前卒?
興安侯的算盤打得好,便是到時候一口氣吞不下大宣的江山,幾分天下,他守著前朝皇陵那些金銀珠寶當個土皇帝也無妨。
***
方芷一通舌燦蓮花,穩住了興安侯後,才去看薑言惜。
經曆過前幾次的搜查後,黑戶全都登記造冊,若沒有興安侯庇護,她們根本無處可藏。
薑言惜已然是梳洗更衣過的,兩手抱膝蹲坐在床角,一聽見有人開門,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她被關了月餘,雖不曾受刑,可還是消瘦得厲害,下巴尖了下去,便顯得一雙眼愈發大了些。
方芷看到那雙跟記憶中的黎皇後如出一轍的眼睛,鼻子一酸,叫到:“公主,奴婢可尋到您了,您這些年受苦了。”
薑言惜眼底全是戒備,“你叫我什麼?”
方芷紅了眼眶:“公主,您是大齊公主啊!”
薑言惜抿緊嘴唇,“我不是,你們找錯人了。我爹呢?”
前去救人的前朝舊部打的是薑尚書的名號,薑言惜才跟著她們走了,但被偷偷摸摸帶到這家客棧,她多次問起薑尚書都沒人回答她,她也發現了不對勁。
方芷見薑言惜這般,想到死去的黎皇後,心痛不已,噙著淚道:“當年鎮國大將軍造反,皇後娘娘為了保下您,讓太醫用藥箱把您偷偷帶出宮,您才得以被薑尚書收養。”
聽到“薑尚書”三個字,薑言惜眼神終於變了變,但還是戒備居多:“我爹在哪兒?”
方芷隻得先穩住她:“薑尚書如今還被關在大理寺大牢,京城的線人已經在想法子救人。”
薑言惜道:“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方芷痛心道:“公主不妨想想,我騙您作甚?”
薑言惜無措抱緊了雙膝,她從小就被薑夫人苛待打罵,被嫡出的弟弟妹妹欺負,隻因為她是個庶出的,現在卻突然有人告知,那個卑賤的庶女並非她的真實身份。
一時間,她隻覺這命運可真是可笑之極。
她若真是前朝公主,曾經唯一疼愛她的父親根本不是她父親,那些經年累積下來的恨意和委屈,仿佛都成了她本該承受的。她也沒資格再去恨去怨刻薄她十幾年的薑夫人娘三。
她跟封時衍之間的一切又算什麼?
薑言惜五指無意識掐破了掌心,嘴唇都被牙齒咬出了血,她失控衝著方芷吼道:“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我不是!我才不信你們的鬼話!”
憑什麼!在經受了這麼多屈辱和苛待後,她連恨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去恨?
這荒唐至極的人生,她就合該承受這一切麼?被命運如此捉弄麼?
方芷見她情緒失控,有些癲狂的模樣,趕緊用銀針紮在她穴位住,薑言惜這才昏睡了過去。
方芷長歎一聲,沒忍住眼中的淚意,揩了揩眼角。
等她走出房門後,守在門外的崔安遲疑道:“方姑姑,這真是公主麼?會不會是寫那封信的人的圈套?”
他們一直都沒找到前朝公主的下落,一月前才陡然收到一封匿名書信,信上說薑尚書的庶長女便是當年送出宮的公主。
方芷冷冷掃了崔安一眼:“雖不知寄信人身份,但我已經親自核實過。薑敬安入獄後,京城那邊林太傅也尋機會跟他確定了,薑敬安親口承認的這便是公主,她胳膊上也有紅痣胎記,你在懷疑什麼?”
林太傅是前朝舊臣,也是前朝舊部裡最有話語權的人。
崔安立馬低下頭去:“屬下不敢。”
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了複國拚命,他聽到薑言惜這樣歇斯底裡否認,心中不忿罷了。
方芷警告他:“看好公主,若是公主有什麼閃失,我唯你是問!”
崔安低頭應是。
*****
封府。
封朔審訊完犯人回來時,臉色比薑言意想象中還要沉鬱。
她問:“審訊不順?”
封朔搖了搖頭,邢堯的搜尋還沒楚結果,他不想細說,薑言意便也沒再問。
她在回廊外站了有一會兒了,頭發上、衣領處都沾了不少細碎的雪花。
封朔幫她一點點把頭上的雪花拂去,回廊外種了幾株寒梅,皚皚白雪中一點紅,很是惹眼,但在這一刻都成了她的陪襯。
薑言意臉上原本白嫩的肌膚被風吹得有些微紅,比起她平日裡的明豔,眉宇間多了一縷愁緒,更看得人心生憐惜。
封朔用手背碰了碰她麵頰,發現她臉上冰涼一片,眉心擰了起來:“在外邊站這麼久不冷麼?”
院子裡沒人,薑言意臉貼著他溫熱的手背,沒有退開,像是一個人徒步走了很久,突然找到了倚靠:“大夫在給言歸針灸,我心裡悶得慌,出來吹出風舒服些。”
封朔手下移,落到她後背,用了些力道把人擁進自己懷裡:“言意,不會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了。”
薑言意以為他是怕自己嚇到了,道:“我沒事,也沒被嚇到,就是想快些結束這一切,不想再因為那些躲在暗處的人擔驚受怕……”
“我知道。”
他永遠不會告訴她,是他被嚇到了。
馬車衝向她的那一瞬間,他心臟幾乎驟停。
也是生平第一次,恨不能把人大卸八塊。
他們怎麼敢動她?
怎麼敢!
薑言意能敏銳察覺到封朔的情緒變化,雖不知緣由,但下意識覺得應該跟今天的這場刺殺有關。
她側臉貼著封朔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有些難過道:“封朔,我真的沒事,你彆這樣,你這樣我總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你……”
“薑言意,你告訴我什麼是拖累?”
封朔一隻手抬起她下顎,攬在她腰間的手不自覺用力了幾分。
薑言意突然吃痛悶哼了一聲。
封朔趕緊鬆了攬在她腰間的手的力道,擰眉問:“在馬車上被撞倒了?”
薑言意一點也不想麵對封朔擔憂的目光,哭喪著臉點了點頭,感覺自己越來越像個草包小廢物……
楚言歸的木質輪椅在馬車上,楚忠調轉馬車時,輪椅撞過來剛好撞到了她腰椎上,當時隻疼了一下,現在倒是一碰到就疼。
封朔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把人打橫抱起就往自己院子裡走。
薑言意知道他八成是帶自己去上藥,二人雖定了親,但到底是還沒成親,怕被人瞧見了說閒話,急得直拽他衣服:“隻是撞到了一下,不嚴重的!我回去讓秋葵幫我抹點跌打損傷的藥膏就成。”
封朔不說話,腳下步子也沒停。
等到了他自個兒的院子,他把薑言意放到軟榻上,從櫃子裡找出上好的化瘀藥膏,才盯著又慫又囧的某人道:“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
薑言意被他這句話嚇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結結巴巴道:“我……我自己來就行。”
她說的是想自己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