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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嬌殿。
薑言惜手中的袍子已經做好大半,就快完工了。
她針腳壓得極密,像是把所有心思都縫了進去。
那日給她遞藥的小宮女如今已經升為藏嬌殿的大宮女。
殿內並無旁人,宮女壓低了嗓音道:“養心殿那邊雖封鎖了消息,但太醫院的太醫進宮後就一直沒回去過,看樣子皇帝是中毒不假。”
薑言惜沒說話,隻專注手上的繡活兒,指腹被針尖紮出了血,竟也沒感到疼,流出來的血把繡出的金龍爪子染紅了,好似那條金龍斷了一爪般。
宮女眸子微眯:“公主這是在難過?”
“並未。”薑言惜終於出聲,她抬起頭,麵上無喜無悲:“我們要如何出宮?”
宮女道:“正值酷暑,公主不妨以去行宮避暑為由出宮,隻要離開皇宮,咱們的人就能救走公主。”
蛇毒是前朝舊部提煉出來的,她們本想讓薑言惜毒死封時衍,但又怕薑言惜無法脫身,這才把目光放到了要複仇的高皇後身上。
薑言惜剛說了一個“好”字,殿外就有宮人通傳:“陛下讓熹妃娘娘前往養心殿。”
薑言惜和她的宮女臉色都是微不可見地一變。
封時衍剛中毒就通傳她,莫不是查到了什麼?
薑言惜心神不寧到達養心殿時,大長公主已經離去,封時衍昏睡在榻上,平日裡一個眼神就叫人生畏的人,這一刻卻顯出幾分脆弱。
薑言惜看著他腫爛的手背和一直蔓延到袖子裡麵的的烏紫,說不清緣由,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封時衍似有所感,掀開眼皮看到她在哭時,吃力抬起完好的那隻手,似要撫她的臉頰。
薑言惜坐到了榻邊,微微俯下身,把自己的臉輕輕挨著他手心。
封時衍神色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欣喜,他用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問她:“哭什麼?”
薑言惜搖頭,不肯多說,眼淚卻流得洶湧。
封時衍手抬起太久有些吃力,下移落到了她腹部,神情有些遺憾,他說:“朕一直想同你有個孩子的。”
薑言惜閉目流淚,一言不發。
她們之間不會有孩子的,每次事後,她都服了藥的。
隻不過這一刻,她倒是真的在想,如果他們有一個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想到最後,薑言惜自己都覺得可笑起來,他們哪有以後呢?
她躺到他身邊,輕輕擁住他:“陛下,宮裡悶熱,不利於您養病,我們去行宮吧。”
封時衍說:“好。”
他似乎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在儘量滿足她的願望。
薑言惜瞳孔輕顫了一下,一滴淚墜入他胸前的衣襟裡,她努力掩飾自己嗓音裡的沙啞:“父親年紀大了,在天牢我不放心他。您革了他的職,放他歸鄉可好?”
“朕明日就赦他出獄,他依然是戶部尚書。”
“謝陛下。”薑言惜雙肩顫動著,哭得無聲。
封時衍輕歎一聲,手輕拍著她肩膀:“彆哭。”
他能清醒的時候不多,很快又昏睡過去。
薑言惜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哽咽著道:“封時衍,若有來生,我們好好的……在一起。”
這一世,國仇家恨,她們之間有太多不堪。
若有來世,生在尋常人家,嫁作君婦,恩愛白頭,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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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宣朝氣數已儘,封朔帶領重騎勢如破竹,本該直搗京城,奈何南境明翰國看準大宣內亂,再次來犯。
明翰國同大宣朝實力相當,一直都是大宣勁敵。
此次出兵勢頭也足夠凶猛,一下子打下南境三城,再往上就是封朔在南邊的封地衡州。
封朔隻得重新調整戰局,如今起義盟軍圍了京城,朝廷不過是靠著最後的重騎軍隊苟延殘喘。
他命楚昌平繼續圍困京城,自己則前往南境對抗明翰國。
戰亂持續太久,糧草有往年的陳糧支撐著,倒還不足為患,傷藥才是急缺。
整個大宣朝的藥材在戰亂時就被各方勢力收刮乾淨了,軍營裡每天都有傷兵因為傷口發炎感染而死。
軍醫用藥緊張,除了一些將領,都不敢給普通將士用藥。
薑言意先前的擔憂終於還是發生了,好在出關的商隊再次返程,買回來了大批藥材。
運送藥材一事茲事體大,薑言意決定親自南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