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卒進屋,前方很快有一隊騎馬駕馬而來,為首的小將罵罵咧咧道:“快撤!楚軍已經殺過來了!”
大多數拿了財寶的兵卒都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趕緊東躲西藏,那名□□熏心的小卒被同伴拉走時,直接掙開同伴的手,甩下一句:“要走你走,等楚軍過來了,老子投靠楚軍就是!”
被那名小卒揪住頭發的年輕姑娘滿臉淚痕,在這最後一刻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她一口咬上那名小卒的手,直接把小卒的小拇指給咬斷。
小卒痛得臉都扭曲了,什麼欲.念都拋到了腦後,對著那姑娘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你個臭.婊.子,敢咬我?”
那姑娘被他打得弓起了身子,他還妄圖用腳踹,隻是這一腳還麼來得及踹出,就被一截長鞭勒住脖子直接扯飛,重重摔倒了大街上,門牙都被摔斷了兩顆,鮮血糊了一臉。
楊箏此番和楚承茂一道上京支援,楚承茂率領大軍追擊信陽王去了,她則負責清理京城裡餘下的信陽王小卒。
她在馬背上一眼就看到了這名赤膊的小卒在當街毆打一名女子,當即出手教訓了這雜碎。
那名小卒痛得整個人都痙.攣,剛手腳並用爬起來,楊箏第二道鞭子就抽了下來,小卒背上瞬間起了一道血印子,可見其力道之狠。
小卒被打得連連告饒:“我投誠!我投誠了!你們說了,投誠後一概不究!”
楊箏毫不手軟地抽了第三道鞭子,打得小卒直接吐血倒地,她看著小卒,眼底是濃濃的厭惡:“進城後沒有欺壓掠奪百姓財務的可既往不咎,你這樣的渣滓,根本不配為人!”
最後一句話落,楊箏給了親衛一個眼神,親衛上前一刀結果了那名小卒。
楊箏自己則翻身下馬,解下自己戎甲後的白色披風替那名女子圍上,對圍觀眾人道:“諸位放心,我渝州軍同遼南王一脈,此次上京隻為征討信陽王鼠輩,絕不會欺男霸女、搶奪財務!”
剛經曆信陽王大軍的洗劫,現在城內百姓都如同驚弓之鳥,哪怕楊箏放出了這樣的話,百姓們還是明顯不信。
楊箏唯有儘力約束自己手底下的兵卒,讓京城百姓看到他們同信陽王大軍的差彆。
城內還有其他受驚的百姓需要安撫,楊箏並未再此地過多停留。
她走後,那名獲救的女子對著薑尚書也是感激不儘,畢竟若是沒有薑尚書叫住那名小卒拖延時間,她興許就撐不到楊箏過來。
薑尚書憂心薑言惜的安全,簡要同那女子說了幾句,就要繼續往南城門那邊去找薑言惜。
他轉身就發現楚言歸在對麵街角時,父子兩遠遠對視著,竟是相對無言。
楚言歸坐在輪椅上,身後站著楚忠,楚言歸看著薑尚書,眼底是絲毫不加掩飾的諷刺和涼薄。
薑尚書腳下像是被釘子釘住了,再也邁不動步子,反倒是楚忠推著楚言歸緩緩上前來。
楚言歸撚著佛珠串的指尖因為力道太大而泛起青白,他譏諷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竟不知薑尚書竟還是個大善人。路上遇見素不相識的女子遭人欺辱你都要出言喝止,當初自己的女兒被狗皇帝罰去軍營,你怎麼就不開口為她求求情呢?”
薑尚書眼底有些許滄桑:“我知你還在怨為父……”
“為父?你為的哪門子父?”楚言歸打斷他,眼中恨意鮮明,語氣卻是滿滿的譏諷:“忘了告訴你,我同阿姐姓楚,同你薑家可再沒半點關係了。”
薑尚書閉了閉眼道:“當年言意行事荒唐,小小年紀被你母親縱得不知分寸,想出那等毒計害惜兒,要降罪於她的又是聖上,我怎敢賭上薑氏一族去為她求情?”
這話出來,楚言歸直接嘲弄笑出了聲,心底的恨意卻如藤草一樣攀爬蔓延:“薑敬安,你把前朝皇室的餘孽認作自己女兒偷養在薑家的時候,你怎麼就敢賭上薑氏一族了?”
薑尚書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楚言歸眼底因為的極度恨和憤怒而升起血絲:“你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妾’,薄待我母親十餘年!為了你那所謂的女兒,置我阿姐的死活於不顧!”
他指著自己雙腿,冷笑著問薑尚書:“我這雙腿,不也是因為我罰你‘寶貝女兒’跪著給我阿姐道歉,被人打斷的麼?”
“薑敬安,你對外人都能憐惜至此,對我母親和阿姐可曾有過半點愧疚?”
麵對兒子的質問,薑尚書隻覺滿心苦澀。
從黎皇後進宮起,他的心就死了,娶薑夫人非他本意,那隻是家中父母安排的婚事。
薑夫人空有其貌,平日裡隻會研脂弄粉,半點不通詩詞,他同薑夫人待在一起時,常常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在薑夫人生下薑言意姐弟後,他隻覺自己玷汙了對黎皇後的感情,他們姐弟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薑尚書,他背叛了對黎皇後的感情。
他看到薑言意姐弟,心底隻會羞惱,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對她們娘三冷臉相待,反之加倍地對薑言惜好,把對黎皇後的那份愧疚也一並補償在了薑言惜身上。
怎料他用這樣的方式尋求自己心安,卻讓薑夫人和兩個孩子變得越來越極端,都把薑言惜當成了眼中刺。
薑尚書長歎一口氣,有些痛苦地道:“是為父之過。”
怪他曾經太清高,薑夫人年輕時也是姝色無雙,才被家中父母兄長寵得無法無天。他那時不願承認自己對一個半點墨水沒有、空有一副好相貌的脂粉美人動心過,為了捍衛自己對黎皇後的感情,才不斷用薑夫人粗鄙不通詩詞這些理由來麻痹自己。
在薑夫人故去後,午夜夢回,他不止一次地想起薑夫人的種種好來。
隻是這輩子,他執念放下得太晚,真正想回頭的時候,才發現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全都回不去了。
他喉頭動了動,看著楚言歸,有些乾澀地道:“無論你信不信,為父都隻盼著你們三個孩子今後都好好的。”
楚言歸冷笑,嗓音裡滿滿的惡意:“不勞薑尚書費心,我同阿姐自是會好好的。至於你那‘寶貝女兒’,我母親在出城時死於禁軍的亂箭,她如今也被叛軍亂箭射死,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薑尚書身形明顯踉蹌了一下,臉色發白,先前猜測是一回事,現在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
他細辨楚言歸的神色,試圖從他臉上看出這隻是他想刺激自己的玩笑話。
但楚言歸臉上愉悅的神情絲毫看不出作假,他一手撚著佛珠,嘴角含笑望著他道:“我從前還沒這般恨薑言惜的,自從知曉她連一個妾生女都算不上,作為前朝餘孽空撿了一條命,還讓我母親和阿姐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我就巴不得她和狗皇帝早早下地獄!”
“想給你的寶貝女兒收屍麼?那你可得快些去南城門處找找,幾路兵馬進城,我怕她們早被馬蹄踏成肉泥了。”楚言歸低聲笑開。
薑尚書已然崩潰,癱跪在地上,用力扯著自己頭發,似乎想悲啼一聲,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好半天,才用頭重重撞擊地麵,發出陣陣嗚咽。
放在手心裡十幾年養大的孩子最終落得如此淒慘結局,懺悔後試圖挽回的兩個孩子,如今又視他為仇人。
而走到這一步,很大緣由隻是因為他當年對幾個孩子的不公造成的。
認清了這個事實,薑尚書可以說是心魂俱顫,前十幾年他一直把幾個孩子不合的原因歸咎於彆人,現在才明白,最大的錯在他自己!
他撞得額頭都破了,鮮血直流,原本束好的發也因為他方才發癲一般抓扯自己的頭發全給抓散了,亂蓬蓬散落下來,好不狼狽。
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兩眼再無神采,嘴角甚至往下開始流涎水。
楚言歸至始至終都隻坐在距離他三步開外的輪椅上冷冷看著他。
反倒是楚忠看著薑尚書的反常,有些遲疑道:“薑尚書這是……瘋了?”
原本行色匆匆過路的人瞧見薑尚書這般,不免也多看幾眼。
楚言歸冷聲道:“薑敬安,你裝什麼瘋?”
薑尚書抬起頭來,對著楚言歸一邊流涎水一邊傻笑:“孩子……孩子……”
他站起來,做勢要走過來。
楚言歸直接拔出放在輪椅上的軟劍:“滾!”
薑尚書顯然是怕劍,沒敢再過去,轉身瘋瘋癲癲地走在大街上,看到半大的少年,或二八少女,都追在人家後麵喊:“孩子……孩子……”
旁人都隻當他是個瘋子,避之不及,碰上厲害些的,指不定還賞他一頓拳腳棍棒。
楚言歸一直在原地看著薑尚書瘋瘋癲癲滿大街追著彆人叫孩子,有一瞬間他眼尾隱隱泛紅,佛珠在手中撚了一圈,最後隻吩咐楚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