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街上大半燈火熄滅的刹那時間,異變突生。
有戴著惡鬼麵具的人突然掀開自己的麵具,抽出一把祭拜用的劍,隨意地向身邊人砍殺去。這樣的“惡鬼”不隻一人,他們在燈火暗下的那一瞬驟然發力,襲擊百姓。
坐在高處蓮台上的徐清圓猛地站起。
刀入人身,血光飛濺。被刺的人沒有被刺中要害,還有餘力回頭看。他們看到燈火幽光中,掀開麵具的人露出的猙獰表情,比麵具上所繪的惡鬼更加可怕。
霎時間,這處遊街盛會,變成了修羅場。
“惡鬼”追逐百姓,百姓惶恐逃竄。哭叫聲,求饒聲混成一片。因為人流過多,連逃亡都施展不開手腳。於是更多的血濺出來,更多的人撲倒在地,掙紮著往街外逃。
“救、救命——”
偽裝成尋常百姓的大理寺官吏麵色一變,紛紛抽出刀劍。官吏們大聲:“什麼人在此生事?大理寺在此,還不速速械器投降!”
徐清圓再無法扮觀音,她煞白著臉立在蓮台上。
她看到人擠人,看到惡徒可怖的嘴臉、瘋狂的狂笑。他們向無辜的百姓下手,毫不手軟。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燈燭火光都染了一片紅。
她也看到梁家的女郎們發出驚懼尖叫,她們圍在老夫人身邊,慌得不知道如何躲。
老夫人也麵色慘白,高聲:“來人,來人!”
梁家的唯一郎君,跟著這些女郎們一同遊街的梁丘正奮力推開那些百姓,努力向老夫人身邊去。但是周圍人太多,梁丘根本過不去,他口上直呼:“祖母快躲躲。”
梁丘眼睛看到一個小孩即將被大刀砍中,他一咬牙衝過去抱起小孩兒,在地上滾一圈。
梁丘肩上挨了一刀,趔趄著起身再跌倒。
徐清圓離他很近,立即從蓮台車上跳下去,叫他:“梁郎——”
奔走之間,燭台掀倒,火焰漫揚。
徐清圓被嚇得向後一跳,裙裾飛揚間,她見到一個黑色身影極快地撲入火中。半樹高的浮屠被那些惡徒推動,轟然欲倒時,這人衝撞過去,以蠻力撞穩石浮屠。
他長身飛躍,環腰一周,火樹銀花!一鞘兩刀,兩把雪白飛刃從鞘中飛出,被他握手一甩,周圍惡徒瞬間倒一片。
身後半牆坍塌,他昂然高喝:“大理寺在此,焉敢造次!”
徐清圓一眼認出這人是風若。
風若一入場,和大理寺其他官吏配合,共同伏擊這些惡徒。徐清圓盯著風若,看他揮舞雙刀,認出他耍的是鴛鴦刀。
她自幼跟隨阿爹讀書,博聞強識,這世間幾乎沒有她沒讀過的書。即使她沒學過武,她也知道使用雙刀需要怎樣的靈敏反應。
徐清圓心中稍微放心,正要再次奔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梁丘,麵前黑影一暗,一個惡徒搶到了她身前。
這惡徒對她冷笑一聲,莫名其妙說了一句:“徐固枉為前朝大儒,女兒竟然為新朝效力?”
徐清圓一怔,這人揮著刀向她砍來。避無可避之間,她袖中手指緊張地摸到一個機關玉盒。刀揮到她眉間之際,徐清圓一咬牙,抬頭上擋,手在袖中小盒子上重重一按。
登時間,她袖中飛出數把銀亮冷冽的針,向前方揮灑如雨。
那惡徒張皇逃開,卻被飛出的些許針刺入。惡徒慘叫著後退,旁邊有同伴看到他受襲,驚疑不定地看向這個柔弱的“觀世音”。徐清圓麵色蒼白,見那個惡徒的同伴又揮刀向她撲來。
可她已毫無辦法。
人群堆積,逃竄艱難。徐清圓絕望之際,一人的手從後貼來,在她肩上輕輕一按。她身子被一旋,向身後轉去。同時,那幫助她的人身子一轉,手從腰間摸出什麼東西,快速地向上拋出,抵住那人砍來的刀。
旁側有人撲來,這位郎君一腳將人踹開,淩厲萬分。
徐清圓怔愕抬頭,自下向上看,燈火煌煌。
風若緊張的聲音在外:“四郎——”
徐清圓看到抱住自己肩膀的人,是晏傾。
他目若清水,麵容微白。
這一次,他沒有不肯碰她,而是真正地將手按在她肩上。亂糟糟中,徐清圓注意不到彆的,隻發現晏傾的手快速離開她肩膀,她以為他又要躲開,但他下一瞬,握住了她手腕。
徐清圓微顫。
晏傾低聲:“走。”
他護著她逃離這方殺戮場,徐清圓被他摟住腰肢,被他幾次帶著快走。她沒想到晏傾這般看著文秀斯文的人,也會武功。
徐清圓倉促向身後的殺戮場看,大理寺的官吏們在風若的吼聲中,艱難地和這群惡徒搏殺。大理寺的人畢竟是官衙出身,那些沒有經過訓練的惡徒漸漸處於弱勢,開始滴溜溜轉著眼珠子要逃。
--
晏傾帶著徐清圓一陣疾走、逃跑。
等到二人終於停下的時候,徐清圓跌倒在地,手扶在膝頭喘氣。她聽到淒厲鴉鳴聲,才抬眼觀察四周。
林木森鬱,天際漆黑,半人高的荒草在寒風中搖晃,快要淹沒他們。徐清圓站起來,看到四麵八方,一座座孤墳至於荒草中,山霧如煙雨般彌漫上來。
徐清圓向後退了一步。
她身後,青年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這裡是十八重地獄後方的亂葬崗,惡人突襲,避無可避,隻好暫時將娘子帶到這樣的地方躲避,委屈娘子了。”
徐清圓回身,看到自己身後不遠處的鬆柏樹下,站著晏傾。
他額上滲汗,半邊衣裳都要被冷汗浸濕,臉色也白得如鬼。雖則如此,他仍站得筆直挺拔,望向她的目光也溫和,帶著明潤安撫的意味。
晏傾抬袖,向她拱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