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山狼8(2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6144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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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拉著蘭時在假山池亭間的林木穿梭,雨水滴滴答答地滴落。

蘭時滿心不解:“娘子,我們躲什麼啊?”

蘭時完全不懂:“向晏少卿公然告白的是公主殿下,又不是我們。晏少卿聽到了,聽到的也不是我們。公主殿下還好好站在那裡呢,咱們為什麼要逃?”

徐清圓語塞:“我……”

她也不知道。

她隻是聽到暮明姝的大膽宣愛,又正好看到了晏傾。晏傾向她看過來,她不知道為什麼又害怕又心慌,好似難堪的是她自己一樣。她不能明白這其中的情緒變化,蘭時的疑問也是她自己的疑問。

然而她到現在都心中慌亂,手心出汗,心口七上八下,難受十分。

蘭時停下腳步,不肯跟著女郎亂走了。

蘭時說:“娘子,你在那樹下躲躲雨,我給你找把傘來,咱們再回家吧。”

如今徐清圓確實迫切想離開這裡,她默然點了頭。

侍女走後,徐清圓也沒有去什麼樹下,她蹲下來,蹲在一叢半人高的灌木下,思忖自己不尋常的反應。

她現在想到晏傾當時的眼睛,想到暮明姝的話,心裡仍然在不自在……正在這時候,徐清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怔愣一下。

原來灌木後的涼亭中有人,那兩人原本說話聲音很小,提到“徐清圓”時聲音抬高,被躲在外麵的徐清圓聽到了。徐清圓屏住呼吸,聽出了這是林斯年與他妹妹林雨若的聲音——

林雨若在抱怨:“阿兄,你若喜歡徐姐姐,就去告訴她啊。你乾嘛總躲著?”

林斯年聲音不耐:“跟你有什麼關係?管好你自己的事兒。”

林雨若:“阿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未來嫂嫂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兄你分明喜歡徐姐姐,可是徐姐姐一看你,你就掉頭走了。換哪個女郎,都會覺得你討厭人家吧?”

林斯年壓抑:“你根本不懂我和她之間的問題!”

林雨若:“我哪裡不懂?不就是因為徐姐姐的身世,你怕爹接受不了嗎?阿兄你彆擔心,我會幫你們美言的。我隻是覺得你若是愛慕一個女郎,一定要告訴她。阿兄這麼優秀,還和徐姐姐有前緣,你怎麼知道徐姐姐就不會同意呢?”

林斯年滿心煩躁。

他的疑神疑鬼被他之前那個夢攪得變本加厲,他如今見到徐清圓,都要想到夢中徐清圓決然的赴死一幕。他心肝欲碎,神魂震蕩,可他有時候也會想到夢中她的美麗。

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會為夢裡的女郎著迷。

她的清冷淡漠,溫柔自憐,顧影自傷,在他眼中皆如罌粟般。

他知道這是自己複仇路上的意外,可他確實覺得自己瘋了,因為一個夢境而神魂顛倒。

而林雨若又喋喋不休,這麼不停地勸他!

林斯年總是暴躁的態度壓了下去,他疲憊地閉上眼,靠著廊柱。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入湖水,漣漪一圈圈蕩起。林雨若見他不搭理她,便趴在欄杆上晃著一根蘆葦去玩水。

林斯年突然很懷疑地問:“我真的應該去向她告白嗎?”

林雨若回頭,驚喜點頭:“對呀!她會點頭的……我阿兄這麼優秀!”

林斯年望著妹妹誠摯清澈的眼睛,狼狽無比地彆過頭。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知道自己內裡的腐爛足以吞噬所有的善意。可他此時此刻確實為之心動——

或許真的有一個時候,他選了合適的機會表達了自己的愛意,他的愛就不會走到夢中那樣決裂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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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暗暗叫苦,在那對兄妹說話的時候,她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一點聲音,好離開這裡。

好不容易覺得自己遠離了涼亭,徐清圓手軟腿酸,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裙裾上沾上的泥點塵土,便倉皇無比地離開。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見涼亭中人影移動,她便步伐加快。

她顧不上淑女儀姿,隻想快快逃離這個地方。

她絕不能被林斯年碰上,絕不能聽林斯年向她告白。她不願傷害那個對她有愛慕心的郎君,她不願尷尬地去麵對一切。

也許是她膽小,她能想到的法子隻是躲避。

徐清圓腳步淩亂,跌跌撞撞,又怕在園中撞見其他人。天上雷聲越來越轟烈,雨點越來越大,徐清圓茫然之時,一道電光劈下來,照亮了前方一個天地——

迷霧中,她看到了一棵巨大的紫藤花樹。

紫藤花蔓蔓垂落,樹下黝黑,樹樁被挖空,儼然有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樹洞。若非閃電照亮,平時它被花遮擋著,不會被人看到。

徐清圓些許驚喜,快步走向紫藤花樹,彎腰鑽入樹洞中躲雨。

她站在樹洞中,看著紫藤花搖曳,天地間滴滴答答地下雨。這方世界這樣安靜,想來林氏兄妹應該找不到她。

唯獨苦了蘭時,應該也不容易找到她。

她心中七上八下,卻也隻好藏身這裡,希望等雨停了,或者林氏兄妹離開了再說。

這樣想著,徐清圓慢慢坐了下來,靠著樹身長長舒口氣,開始仰臉打量這個小世界。

這樹身很大,她挨著洞口而坐,聞到泥土芳香。徐清圓抱住雙膝,手指撫摸樹樁時,摸到了洞中樹壁上凹凸不平的字。

她意外無比,想不到樹洞裡麵會有刻字。這方小世界漆黑無比,不舉著火折子,恐怕也看不到這些字寫的什麼。

但是,偏偏,徐清圓家學淵博。

她隻是閉著眼睛,摸索字身,就輕輕念出了這些字:

“晨曦以沐,百世來賀。我兒赤子,光華且璨。

“靈威來降,萬福皆庇。我兒束發,壽考且寧……”

字寫的小而入木三分,不斷向樹壁深處延伸。徐清圓手摸著這些字,手指也不斷向更深處去摸。

她摸到最裡麵的小字:“……我生永愛……啊!”

一隻手搭在了她手上,同時,另一隻手伸出,捂住她的嘴。

晏傾聲音輕而涼,在她耳畔響起:“不要叫,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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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目中驚恐收起,眨了眨眼。捂住她嘴的手收回去,按在她手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徐清圓適應了昏暗的洞中光,才看到原來在樹洞的最裡麵,坐著晏傾。

晏傾腰杆筆直,麵容沉靜,發鬢有些潮濕。他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忽然有些生氣,說的話卻仍是溫柔抱怨的:“晏郎君,你為什麼嚇我?”

晏傾無奈道:“娘子進來躲雨時,我早已在這裡了。我沒有想好該怎麼和娘子打招呼,因為娘子好像並沒有發現我。直到娘子的手一直向裡麵摸……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提醒娘子,才驚嚇了娘子。

“抱歉。”

他說話輕輕柔柔,徐清圓本就沒多少的氣,在他解釋後便不氣了。

她打量著他,忽然間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

許久沒見到他了,他竟然回來了。

可是暮明姝向他告白,他又聽見了。

千言萬語,心頭澀澀,徐清圓低下頭,手足無措——她該說什麼?直接問他查她阿爹的線索?還是問他怎麼回來了?

……這似乎很不禮貌,還顯得功利心很重。

她不願晏郎君討厭她。

晏傾見她尷尬,雖然滿心疲累,卻還是主動開了口:“娘子來躲雨的嗎?不如我出去,將位置讓給娘子吧。”

他起身要走,徐清圓伸手來攔他。她手指擦過他手背,他飛快離開,她便隻拽住他衣袖。

他看了她一眼。

徐清圓抿唇,囁嚅:“這裡……這麼大,我一開始還沒看到你也在呢。便是兩個人躲雨,也沒關係的。郎君不必走。”

晏傾本想說,於理不合,對她名聲不好。

但是他今日實在疲憊,也實在不想搭理這些繁文縟節。他強撐著和她說了幾句話,就已經到了極限。她既然不願打破這種平衡,晏傾便也不吭氣了。

徐清圓問他:“郎君,你是躲公主殿下,躲到這裡的嗎?”

其實答案不是這個。

但是晏傾含糊地應了一聲。

徐清圓眼睛輕輕彎了一下,一下午難堪的心情,都因此好了很多。外頭潮濕,而他身上有清潤的不知名的香料,讓旁人覺得寂寥,讓她覺得親切。

徐清圓輕輕靠近他。

她問:“我能往裡麵坐坐嗎?”

晏傾溫和:“娘子隨意。”

徐清圓挨著他肩膀坐好,他一動不動,守禮非常,沉靜無比地目視前方,似乎並不在意身邊有誰。

徐清圓偏過臉看他,和他聊天:“其實,我不是躲雨躲來的,我也是躲人躲來的。”

她語氣中的小小煩惱,讓他有了興趣。

他側頭,像她一樣,說話聲音很低:“躲誰?”

說話間,氣息溫熱,眼睛與她對上,二人都靜了一下。

徐清圓才輕聲:“一個愛慕我的人。”

恍惚中,晏傾聞著她身上的氣息,察覺到她不自覺地靠近。她對他的信任像罌粟一樣焚燒他,讓他心頭荒草雜生,頹敗又新生。

他出神了很久,才輕輕回了一個字:“哦。”

徐清圓:“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晏傾並不想知道。

他意識到自己短暫的過界後,便想與這位徐娘子保持距離。今日之事,情非他願。

可她仰著臉,拽著他的袖子,眸子清湖一樣,小聲和他說話。

他隻好問:“是誰?”

徐清圓:“林斯年。”

晏傾猛地抬頭看她,頹然之情因此清醒了幾分,他抬手拽住了她手腕,讓徐清圓驚訝地眨了眼。

晏傾道:“徐娘子,聽著,他不是良配。他身上疑問很多,你不可與他走近。”

徐清圓怔片刻,低頭看眼他的手,她應了:“好。我聽郎君的。”

晏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肌膚被燙的灼熱感。而他自暴自棄,隻覺得這種幻覺,好像在徐清圓身上越來越不嚴重了。這代表著什麼,他不想去思考。

晏傾靠著樹壁,無力道:“……我隻是公事公辦,沒有其他意思。”

徐清圓抱臂含笑,垂著眼瞼:“我並沒有說郎君有其他意思呀。我沒有多想。”

她微微閉了眼,安靜地伏於晏傾身邊。她想芙蓉園那麼多郎君,隻有晏郎君不嫌棄她身份,願意和她說話,還提醒她小心誰。

他真好。

他格外地好。

晏傾還在打著精神,斟酌字句:“林斯年可能牽扯一些事……”

她“唔”了一聲,抱怨道:“……你有時候真像我爹。”

晏傾滿腔的勸誡滯住,他少有的啞口無言,麵容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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