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詩無寐9(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1215 字 8個月前

這些凶相如匪賊的壯士們隻愣了一下,一個人就冷笑:“弟兄們,彆聽他忽悠,他在跟我們拖延時間!”

其他人恍然大悟。

黃昏霞光鋪滿天地,不遠處的青山金粉瀲灩。

山明之處,卻有如此刁民。晏傾眉目輕輕動了一下,卻一貫溫潤如玉:“我和你們拖延時間做什麼?難道我能搬來救兵嗎?官衙不都是你們的人嗎,誰會幫我?”

他見這些人一愣。

晏傾心裡一沉,試探出來了:原來蜀州官衙果真是這些人的靠山。

難怪光天化日,他們如此囂張。

晏傾打量著他們,繼續溫聲誘導:“看諸位打扮,莊稼人的模樣,拿著的武器也是農具,有些鋤頭都生鏽了。可見你們主子對你們不夠上心,連個像樣的工具都不安排給你們。”

他這樣說著,在包圍之下試探地走了幾步。

徐清圓急忙跟上他。

在徐清圓看來,晏郎君臨危不亂,骨秀神清,又真是……好一副好口舌,將他們說的一愣一愣的。

她很少見到有比自己還能說得頭頭是道的人。

晏郎君平時不愛說話,真是……屈才了。

而徐清圓心中也兀自著急,這些人這麼凶悍,她和晏郎君必然很難逃出去。

晏傾試探他們的時候,徐清圓觀察著周圍環境,更加害怕。她捂著心臟,摸緊自己懷中那個小玉匣。晏郎君身手又不好,不得已之下,這小玉匣就是他們的保命手段。

她要一步都不離晏郎君,用小玉匣保護晏郎君。

晏傾垂眼:“為何不回答?莫非你們沒有主子?那有些可惜了,我看諸位郎君各個身強體壯,如何不為自己的未來考慮?和官府做生意,對你們來說,和與虎謀皮也差不多。官府想丟開你們隨時會丟開,你們又有什麼法子呢?”

一個人高聲打斷眾人的恍惚:“聽他廢話!這人太能說了,我們拿下他便是……”

他話還沒說完,晏傾驀地抬眸,厲聲:“你們不怕和官府合作,可見官府有把柄落在你們手中。你們一直在這個村子裡,可見這個把柄就藏在村子裡。這個把柄會藏於什麼地方……”

他話沒說完,便見四方人露出慌亂之色。

這些人如晏傾猜的那樣,不管是莊稼人還是盜匪,文化學識水平都不會太高。明明照麵不過兩息時間,尋常人一盞茶都喝不完,他們也一句多餘的話沒說,卻快要被這個斯文書生模樣的人把老底子都掀了……

慌張之下,他們凶相不再掩飾,有人直接操著鋤頭向晏傾揮去。

徐清圓驚聲:“清雨……”

晏傾堪堪狼狽側過身,躲開那一招。

他繼續:“殺人手法和揮動農具種田差不多,可見你們沒有經過訓練,不是天生的落草為寇。你們原本是農人吧?為何不好好種莊稼?是收成不好,還是看到了什麼發財的機會,遠勝過老實種地?”

他的可怕,讓這些人忘掉了嬌滴滴的美麗至極的徐清圓,把關注點全放在了他一人身上。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隻看一眼,就能將你猜得八九不離十。這樣的人,再待下去,豈不是會把大柳村的秘密全部猜出來?這種人,絕不能留。

他們嘶吼道:“弟兄們,那個女的先不用管,先殺了這個男的!”

晏傾道:“殺我做什麼?我可以幫你們對付官府。難道你們不怕官府嗎?”

他們中有人便遲疑了:“先等一等……”

清醒的人吼道:“等什麼?!這種人,把你賣了你都還要感恩戴德。他絕不能活著走出大柳村……”

再有人道:“可是他這麼聰明,他可以幫我們對付官府……”

前麵的人冷笑:“他不是幫你對你官府,他可能就是官府派來騙我們的。我們的秘密要是被他帶出去,我們都要死!”

猶猶豫豫的人被說服,他們眉目間的殺氣堅定下來,全都撲向晏傾,要殺了晏傾。

晏傾心中微沉,但也輕輕鬆口氣。他雖武藝不精,可他少時也得到過名師指導,稍微應付一二時間還是可以的。最主要的是,他將威脅從徐清圓轉到了自己身上。

徐清圓的美貌,讓她絕不能落網。何況自己已答應過徐清圓,會保護她,不會賣掉她。

晏傾赤手空拳和這些人周旋,額上滲汗,步伐艱難。他希望背後被拋開的徐清圓能夠領悟他的意思,趁亂跑走,逃離這裡。之後她找風若也好……

晏傾努力不讓這些人碰到自己,農具擦過他的衣角,多虧生鏽,才不致命。

晏傾抽空看了眼被擠出包圍圈的徐清圓。

黃昏下,那女郎呆呆站著,好似被眼前這一切嚇傻。

晏傾心中放心,以他對徐清圓才智的了解,她必然是用此形象麻痹敵人,如此才好逃走……晏傾驀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之下,讓他沒有躲開揮向手臂的一把斧頭。

他吃痛地扶住自己手臂,趔趄一步,躲開旁邊人的攻擊。而他目光筆直地、嚴厲地盯著那個方向,他看到——

徐清圓咬咬唇,確實動了,可她不是朝著背對著人的方向跑,她向他的方向跑了過來。

徐清圓:“清雨哥哥!”

她的跑來讓敵人們都愣了一下,便是這一個功夫,她跌跌撞撞地衝入了包圍圈,直撲向晏傾。晏傾怔愣之間,忍不住張開手臂。

徐清圓含著霧的眼睛抬起來,她抓住他手臂。摸到他衣袍上的血,她手輕輕抖了一下。

她說:“哥哥,你去哪裡我去哪裡。”

這樣說的時候,旁人還正看戲,準備看這是怎麼一出生離死彆的小情人感動戲碼,就見昏光中,冰如刃的針突然向四麵八方射開。

徐清圓奔到晏傾身邊,撲入晏傾懷中,隻是為了讓那針不傷到他。

登時間,周圍慘叫聲連連,匪賊們倒了一大片。而還有活著的人忍痛震怒,抓起兄弟掉了的斧頭重新砍過來。

晏傾登時將徐清圓推到自己身後,自己以手相搏,阻止攻擊。

徐清圓喘著氣在他身後,和晏傾一同被人堵到了村口的枯井旁。周圍人放倒了一些,還能攻擊他們的已經不多了。局勢才有好轉,徐清圓剛剛放下心一點,不經一個人拖著受傷的腿,從旁側撲來,手中鋤頭高舉。

徐清圓驚駭萬分,本能地身子後仰向後去躲。她腰肢柔軟,這樣的動作堪堪躲過鋤頭,卻讓腰肢撞上了後麵的枯井。

顫抖之間,徐清圓栽入井中。

與此同時,晏傾握著她的手空了,他回頭,正看到她煞白著臉被推下井的一幕。

後方農具舉起來,向晏傾後背砍來——

背後衣袍被切開,血腥味散開的時候,晏傾毫不猶豫,跳下了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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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反應足夠快,他直接追著徐清圓跳下丼。徐清圓忽然跌入一個漆黑世界中,晏郎君才放開了她的手,她還沒有適應這一切,放開的手又重新握住了她。

兩人下落的勢頭稍微緩了一下。

向下跌的徐清圓抬頭,看到晏傾一手緊緊握住她,一手抓著井中垂下來的繩索。

他麵無血色,額上冷汗淋淋,握著她的手也在不住發抖。

兩人掉下來一截,下方黑乎乎的,看不清落腳地有沒有,有的話又在哪裡。

井外的人向下探頭:“什麼也看不清啊。”

有人招呼:“去搬石頭!”

漆黑的方圓之地,懸掛在半空,徐清圓仰頭看握著她手不放的晏傾。

他手背青筋凸起,因為肌膚碰觸,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痛到極致、麵色慘白的狀態。刀山火海、肌膚寸寸裂開、血肉模糊的幻象在此時全部生出,折磨著晏傾。

可是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能放手。

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痛苦都是假的,沒有人會因為碰彆人手一下就痛死,他可以熬過去……他此時絕不能放手。

可是呆病這樣近乎絕症的病,從他幼年就伴隨著他。他對他人的畏懼和勉強,在長年累月的自我折磨中好像好了一些,又好像從來沒好過。

他永遠地厭惡他人靠近自己,厭惡他人氣息沾上自己;情緒最激烈的時候,也會恨自己為什麼要活著。

實在、實在好痛。

汗水順著麵頰流下,睫毛也沾上水,精神上的兩重折磨讓他痛苦而疲憊。

他的手一直在發抖,他幾乎握不住,他滿心都是焦灼寒意。

他勉強的:“妹妹,我快握不住你了,你自己用另一隻手握住我,彆鬆開。”

徐清圓仰頭看著他苦苦挨著的折磨。

這種折磨是她帶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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