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詩無寐25(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2438 字 8個月前

除夕之夜,過了子時,蜀州錦城的威虎鏢局眾人也打著哈欠,準備安歇了。

風若中途來找過一次,見到了被那些粗人灌酒灌得半醉的張文,以及小口喝酒的徐清圓、安靜聆聽他們嬉鬨的自家郎君。

晏傾見徐清圓少有的開心,便讓風若回去刺史府,他和徐清圓今夜在威虎鏢局湊合一夜便是。

風若擔心晏傾:“郎君,其他人湊合無妨。你才能下地幾天,便這樣不注意自己身體,病會加重吧?”

晏傾搖頭,輕語:“我會注意的,你回去吧。”

二人站在覆了雪的廊下說話,晏傾囑咐風若離開時,時而看一眼和男人們坐在一起、微有局促的徐清圓。風若看郎君的心已經飛走了,便有些不悅。

風若嘀咕:“我是希望你和徐娘子能成事,但你有點太寵她,太過分了。她要怎樣你就怎樣,郎君,沒有一個病人是像你這樣的。”

晏傾麵一紅,說道:“不要胡說,敗壞徐娘子名聲。”

他又解釋:“我並沒有做什麼。”

風若此時不懂晏傾的意思,他要很久以後才能明白——眼下才哪兒到哪兒呢?晏傾若真心待一人好,那般心意,天下凡夫俗子皆要羞愧。

眼下,風若觀察晏傾,突然壞笑:“所以你想通了?你打算……”

晏傾製止了他的口無遮攔,說:“我還要等一等。”

等什麼?

風若沒問出來,晏傾也不肯說。風若要再追問,餘光看到不遠處篝火邊的徐清圓悄悄地看了這個方向一眼。

習武出身的他,便立即感覺到郎君整個呼吸都停了一下,並不自覺地挺直腰背,站得有點兒僵了。

風若:“……”

他突然正經起來,認真看著晏傾。他問晏傾:“值得嗎?”

晏傾沒有回答。

晏傾終於哄走風若,回到了徐清圓身邊。

人海重重,她就坐在他旁邊,許是喝酒喝得醉了三分,她笑盈盈看來他的這一眼,像是江南煙雨衝刷桃花,清新嫵媚,動人萬分。

晏傾低下頭,心跳快了三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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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一過,各處煙火陸陸續續地綻放,整片天被染得如同五彩畫池一樣,流離斑駁的光落在人臉上。

鐘離打著酒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行了,夜深了,兄弟們都不要再熬了,回去睡吧。”

大男人們睡覺從來不講究,他們鏢局有通鋪,大家向來是悶著頭爬上床,碰到空鋪就倒頭睡。鐘離這樣的軍人,他也沒有心細到考慮晏傾是大理寺少卿,應該尊敬一些。

他隻考慮到了徐清圓。

他扭頭,跟徐清圓說話都比跟旁人說話聲音低三分,怕嚇著她:“妹子,咱們鏢局有一間乾淨點的客房,今夜我不讓他們睡,你去休息!我讓他們不許打擾你!”

徐清圓莞爾道謝:“多謝鐘大哥為我著想。”

鐘離不自在地臉紅,扭過頭後粗聲粗氣:“你是我妹子,這麼客氣做什麼?”

晏傾安靜地看著,若有所思。

隻是他向來對他人情感觀察得困難,心中的這丁點困惑,雖沉沉壓著,他卻不敢自信自己看懂了。

眾人亂糟糟散去,連張文都被他們架著,跟他們一路去睡通鋪。一眾男人走得搖搖晃晃,一邊大笑一邊吹牛,遺忘煩惱後,他們的爽快豁達頗讓人心情好。

徐清圓麵上帶著淺淺笑意,和他們道彆後,與晏傾一前一後去那鐘離安排給她的房舍。

小雪軟若飄絮,簌簌飛落,廊頭階前一片銀白。

停於屋前,徐清圓轉身,看向晏傾。

她眼眸仍帶著醉意,柔美明亮,暈染桃花春水。

晏傾垂下眼,溫聲;“娘子好好安歇吧。”

徐清圓不滿他始終客氣的稱呼,借著醉意撅了嘴,鬱鬱地瞪了他一眼。她本質卻仍是乖巧柔婉的小閨秀,向他伏身行了一禮,說:”清雨哥哥,明日見。”

晏傾看她關上門,屋中燈火亮了一會兒,他聽到裡麵窸窣聲,便趕緊退開,麵紅耳赤地不敢多聽。

晏傾放下心,心想徐娘子雖然有點醉,但是她看著還可以照顧自己,睡一覺應該是沒問題的。

他站在錯了一鬥室的廊下看徐清圓屋中的燈火,待燈火滅了,他才緩緩背身離開。

而徐清圓那處,她確實有些醉,這些醉意更多的卻是開心引起的。她並非不能飲酒,甚至小時候經常偷喝阿爹釀的梅子酒,被阿爹教訓得眼淚汪汪。

她隻是很開心。

去年爹爹離開,她和蘭時二人上京,去年的新年,是在淒冷潮濕的驛站度過的。

今年她和晏傾在一起過新年,還有鐘離這些性格爽快的朋友。晏郎君不說話,隻坐在一旁看他們說,她偶爾偷偷看他,他都會微笑。

似乎阿爹失蹤帶來的陰影,在一點點過去,日子越來越好了。

炮竹聲中,徐清圓昏昏沉沉地沾上睡枕,模糊地掛念著身在長安的蘭時,希望蘭時在公主府中不受委屈,比跟著她顛沛流離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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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長安夜,燈火不禁,長夜將明。

暮明姝作為唯一未出嫁的公主,正與文武百官、後宮妃嬪一道參加皇宮夜宴。徐清圓的侍女蘭時,如今充作她的侍女,站在她身後時刻關注公主需求。

暮明姝卻沒什麼需求。

她如此光鮮明麗,端華照人,惹得眾人頻頻回顧。而她轉著酒樽,心中想的卻是南蠻國的使臣團,何時會來長安。

邸報說他們已經近了,但這個“近”,是多近呢?

暮明姝側過頭,看向群臣那邊。在此佳節,許久未見的宰相林承終於出席,正與太子暮長亭說話。太子暮長亭作為小輩,分外尊敬自己這位舅舅。

林承殷殷教導,滿麵慈善。如此佳節,彰顯宰相的重歸朝堂,宰相自然欣悅。

除了宰相出席,今年朝宴還請來了來自洛陽的韋鬆年。這位韋公已經七十有餘,白發蒼蒼,手拄拐杖,眼睛常日半眯,似醒非醒。

眾人對韋鬆年都尊重非常——他既是洛陽韋氏的族長,也是宰相林承的老師。

他還是去年新科狀元韋浮的外公。

暮明姝再望向高座上的父皇。天子之尊,琉冕長蘇,真實想法皆藏於其後。而即使這樣,暮明姝也能看到,皇帝的目光經常落向的方向,也在那幾個圍著暮長亭的人身上。

不知他看到的是親情,還是權勢,抑或野望。

暮明姝飲儘杯中酒,酒樽敲在案上,發出沉悶一聲。

暮長亭身邊有一群大臣為他保駕護航,教導他。而自己等不下去。她身邊空無一人,唯一的盟友韋浮行蹤不定,她若想獲得和暮長亭平等的機會,此次南蠻使臣團是她的機會。

暮明姝閉目,心中盤算自己如何打敗暮長亭,獲得迎接使臣團、主持此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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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錦城,沒有關好的窗被風雪吹開一縫,徐清圓從淺睡中驚醒。

她聽著漏更聲,發現自己隻睡了不過一刻時間。她擁被坐在床上,忽然想到了晏傾,心中一揪。

她先前被酒迷了頭腦,晏傾讓她進屋,她就禮貌地進去,問也不曾問他。而今酒醒了一點,她才掛念起晏傾,心想他怎麼辦?

他會和那些男人一起睡通鋪嗎?

絕無可能。

他恐怕是寧可死,也不會和彆人挨著,何況是那麼多人。

但是晏傾的毛病,鐘離是不知道的。即使他們知道,恐怕也不會在意,隻覺得晏傾毛病多,瞎講究。他們不知道他的病,他也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如今夜深,其他人都有地方睡,那麼晏傾呢?

徐清圓越想越不安,她下鋪披衣,長發鬆挽,提著燈籠便出門找人。

飛雪襲身,藕荷色的裙衫邊緣滾著雪白的絨毛,她提著燈籠在夜雪中尋找。蒼夜葳蕤,萬籟俱寂,零星幾點煙火綻放在天邊。她在廊廡下穿梭,快步疾走時,耳下的流蘇耳墜打著臉頰,輕輕晃悠。

徐清圓忽然停了步——

在他們方才一起圍著篝火的地方,青氅郎君安然而坐。

漫天飛雪,大夜長白。一壇酒放於他手邊,他靠著柱子坐在台階前,觀望天地大雪。

冷寒讓他麵容蒼白,性情的溫和又讓他眸若星子。天上流離的煙火炸開,他是渾濁塵世間的虛白一筆。

晏傾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是他想事情太專注,他才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也許是他病重,他根本沒有聽到外界的聲音。

待徐清圓從後而來,跪於他半肩之後,伸手抱住他肩,晏傾才回過神。

他轉頭,濃長睫毛沾著霜白雪色,看到女郎放在地上的燈籠,也看到徐清圓兩隻手搭在自己一側肩膀上,正雙目潮濕、有些難過地看著他。

而晏傾甚至不知道她為什麼難過。

他心刺了一下。

靜雪飄落,他緩緩開口:“怎麼了?你沒有去睡嗎?我以為你睡了,才離開的。莫不是夜間噩夢驚擾,你半途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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