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詩無寐26(2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2716 字 8個月前

他垂目看她。

他這人一向是與誰都交淺,與誰都不走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自己沉溺於泥沼中,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可是此時此刻,他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希望從天曆二十二年間走出來的師兄妹二人,有一人可以不向深淵中走去。

他想待她好些,想將她放於身邊照顧。他知道她的苦,知道她孤女獨身的艱難。可他又會覺得自己和她走得越近,日後事發時,會連累她更多。

不如讓她走得遠些。

不如這些醃臢事都由他來查,由他來做。

他希望徐清圓可以擁有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結局。

徐清圓仰麵望他,見他眼中笑意淺淡,很快被冷漠吞沒。她心中一紮,如同洪濤破堤,四麵拍潮,退無可退。

他對她的抱歉,也讓她生愧。

徐清圓搖頭,輕聲:“我從未覺得師兄必須照看我,師兄自己願意做我的師兄,可是恐怕即使我爹在,都不會覺得他算是你的老師。他不過教過你兩天書,對你又有什麼恩情,值得你照看我呢?

“何況總為他人照看,難免軟弱。我們女子一生,與你們男子是不同的。師兄你不懂得這種區彆,我也不想多說。我隻是想告訴師兄,我並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你的負擔。我過得好與不好,都與師兄無關。

“師兄去做自己的事便好。不必回頭。”

韋浮目中微微亮,垂眼看她,一綹發絲落在頰邊:“不必回頭?”

她赧然而笑,羞澀又鎮定:“自然不必回頭。身後什麼也沒有,回頭做什麼。我們都往前走,不好嗎?”

韋浮沉默半瞬,笑了笑——不祛除舊日瘡疤,如何往前走呢?

沉重話題既心知肚明,便不必多說。他轉口揶揄:“女大不中留,我是聽出你趕客的意思了。為兄也確實沒時間留在這裡幫你,隻好希冀咱們在長安重逢吧。到時候,小師妹和晏少卿好事成了,莫忘了為兄一杯喜酒便是。”

徐清圓大燥:“師兄!”

可是害羞隻是少許,她更多惆悵。

她身邊平時能說話的人隻有風若,偏偏風若不是什麼機靈之人。在風若的幫助下,徐清圓覺得自己追慕晏郎君之路,遲遲看不到希望。但是韋浮與風若那般不一樣,韋浮又是男子……

徐清圓輕輕看韋浮一眼。

韋浮忍笑:“怎麼了?師妹你這個眼神,會讓我想多的啊。你抓緊時間,為兄真的很忙。”

因徐清圓肯認他這個師兄,他心情大好之下,也願意逗一逗她。

徐清圓忍著羞,小聲把自己和晏傾的事告知韋浮。韋浮低著頭,因她聲音太小,他不得不頭越來越低,好聽清他在說些什麼。而這番姿態,放在旁人眼中,難免過於親昵。

徐清圓咬唇:“……便是這樣,我有些分不清他是待所有女郎都這樣,還是隻待我這樣。我覺得他對我好時,他會忽然冷漠。我覺得他無意於我時,他又會突然來找我。我弄不懂晏郎君的心思。”

韋浮說:“晏郎君被你說的,像是玩弄女子的登徒浪子一般。”

徐清圓忙解釋:“自然不是!他……”

韋浮伸出一指,虛虛落在半空,抵在她唇前,輕輕搖了搖,示意她不必多說。

他說:“要麼他是登徒浪子,要麼他心存顧忌,有自己的難題要解決,在此之前不敢輕易許你什麼。我知道你必然相信他是出於後者的原因才如此對你,但我們也不得不妨前者。

“無論如何,小師妹,你記得,在男子向你告白之前,你不可再往前一步了。”

徐清圓怔忡。

韋浮俯首:“如你這樣溫柔慈善的女孩兒,如此已然表明你的態度。他若仍搖擺,我們何必屈於他?世間男子有趣,喜歡看害羞女子放浪,喜歡看放浪】女子收心。這些齷齪心思,你自然不知,為兄卻心知肚明。”

徐清圓禮貌回答:“你說的不是晏郎君。我想我不能與你說了。你與晏郎君同為‘長安雙璧’,晏郎君從未說過你不好,你卻如此說他。師兄對他成見太深,我說服不了你。”

韋浮無奈,看出她這份執拗,非旁人能勸。

若非是他的小師妹要挑婿,他豈會說晏傾不好?他在長安的好名聲,一半都要靠晏傾提攜。他猶豫的,僅僅是這樣的人是否會對徐清圓好。

他想了想,說:“自然,如果晏郎君真是你口中光風霽月的君子,那是最好。你急著讓他對你表情,我們不妨試一試他。”

這樣的話,徐清圓倒是生了興趣。

她仰臉,眼睛亮燦:“如何試?”

韋浮笑而不語,隻是俯身靠近她,麵容一點點與她相挨。

她目生警惕,退後要走,韋浮輕聲:“不是要試一試嗎?彆動。”

徐清圓雖然心有懼意,但仍選擇相信韋浮。她目光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一點點靠近她,他的唇即將與她挨上時,手腕上一道力量拉痛了徐清圓。

徐清圓淺呼一聲。

她聞到自身後襲來的靜謐清香。

從韋浮清澄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染了笑意的眼睛——她明白韋浮在試什麼了。

晏傾從後拉住她手腕,少有的將她拉得趔趄後退。她被擋在了晏傾身後,隻能看到晏傾清薄挺拔的後背。

晏傾與韋浮說話很客氣:“韋郎君,徐娘子年少無知,請你莫要戲弄她。”

韋浮眨眼。

他見他那小師妹真是膽小,晏傾在前麵擋住視線,她便乖乖躲在後麵,不敢站出來。

韋浮隻好自己唱這出戲:“何來戲弄?我這小師妹又哪裡年少無知了?再過幾天,便是她十九歲生辰了吧?旁人家女郎,在這個年齡,早嫁人了。”

晏傾少有的冷淡:“婚姻並非遊戲對比的兒戲,他家女郎如何,與徐娘子又有什麼關係?韋郎君既然自稱‘師兄’,也請為徐娘子的閨譽想一想。”

韋浮說:“我不過約我小師妹在上元節與我逛一逛,這有什麼錯?”

晏傾怔一下,回頭看徐清圓。

徐清圓同樣怔一下,心裡嘀咕:韋浮不是說他很快要走了嗎?難道他為了她又不走了?這不可能吧……這不像她這位師兄會做的事。

徐清圓的迷茫,讓晏傾心裡稍微舒服一些——原來她也不知道。

但他心裡到底有些惱:既然不知道,為何和韋浮站那般近?

晏傾卻想這些話不應當當眾說,待回去再和徐娘子私下商量便是。他定定神,回身麵對韋浮,便打算替徐清圓拒了這個約。誰知道他還沒開口,鐘離大步從後跟上。

鐘離聽到了韋浮的相約,一下子著急了:“什麼?韋郎君要約妹子上元節出去?”

他驚訝極了,震驚極了,還帶點失落:“我本來想約妹子在上元節出去,我以為妹子不會不給我這個麵子的。”

韋浮驚訝一下後,目中笑意加深。

晏傾:“……”

他再回頭看徐清圓。

徐清圓眨眨眼,她好生迷茫。

風若抱著臂在旁邊看了半天,這時候大剌剌插話:“約徐清圓上元節出門是什麼有趣的約定嗎?怎麼你們都要約?那我也約好了。”

徐清圓一滯,微惱:“風郎君!”

——他怎麼也添亂?

這事情變化,和韋浮想的不一樣,但是比韋浮想的更有趣。

韋浮笑起來:“師妹這麼討人喜歡呀。不知還有沒有人想約小師妹呢?”

徐清圓感覺到晏傾握著她手腕的手用力了些。

她顫了一下,他忽然鬆開了手。

她偷偷看他,見他自己並沒有察覺,可他僵硬著,後頸出了汗,耳根也微微發紅。他垂於身畔的手指亦輕輕發抖,徐清圓心中當即不忍,不願如此逼他。

她開口:“韋師兄……”

晏傾同時低聲開口:“我、我有些事想於上元節,和徐娘子說。”

他說的委婉,徐清圓猛地抬頭。

他克製著他的諸多不自在,睫毛顫抖,唇瓣緊抿,可他到底說出來了。他說完後便回頭看她一眼,眼中的羞澀與繾綣,如同春風十裡,輕拂而過。

韋浮笑起來:“原來如此。這便有趣了——四位男子同時約我的小師妹,小師妹你選誰呢?”

徐清圓怔怔看著晏傾。

晏傾抬起眼,輕輕看她一眼,眼波如潮。

徐清圓心如鼓擂。

她自是想拒絕所有人,隻選晏傾。但是韋浮虎視眈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若作出讓自己這位師兄不滿的事,難說韋浮不會給她造成更麻煩的後果,來試探晏郎君。

這是怎樣可怕的場麵。

思來想去,徐清圓硬著頭皮,不敢看晏傾眼睛。

日頭漸熱,女郎鼻尖生了汗漬,麵容更加皎皎。她誠懇道:“我、我一個個約,每人半個時辰,可以嗎?”

眾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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