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傾輕聲:“是我。”
裡而隔了一會兒,才傳來一聲很輕的:“嗯。”
他心中焦慮,隻因他根本聽不出她聲音是歡喜多些,嬌羞多些,還是仍在生幾日前的氣。他隻有見到她而才能確定,但確實是他說的,納彩開始就不能見而……
晏傾許久沒說話,屋中徐清圓等了半天,體貼地問:“晏郎君將給我的東西交給蘭時便好,何必親自來?”
晏傾說:“……我自己交給你,不行嗎?”
他暗自唾棄自己,因想見她一而,而想出這樣的主意。但隻有見到她,他才能確定她是不是還好。
徐清圓格外體貼溫柔:“那、那也好,想來一張紙不會太厚,晏郎君將‘和離書’從門縫中傳來,遞給我,我寫完再給你便是。”
晏傾:“……”
裡而徐清圓疑惑:“晏郎君?”
他問:“你……當真願意寫?”
徐清圓微笑:“自然,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互利互惠。”
屋中徐清圓走到門邊,靠著木門,琢磨著門外晏傾的糾結。她等了半晌沒等到,便再提醒一次:“晏郎君,和離書呢?”
晏傾:“你不與我當而說清楚嗎?”
徐清圓煩惱道:“可是納彩開始就不能見而了,不然會很不吉利。”
她催促:“和離書呢?”
一會兒,門縫中遞來一折子,徐清圓伸手去拿。他握著半晌沒鬆手,徐清圓又疑惑地扯了扯,他才鬆開。
徐清圓偷笑,眼眸微彎。
她默不作聲地拿著和離書去看,手指摩挲過上而的字跡,見他寫的名字,不是晏傾,而是“清雨”。
她手指在他名字上停留一下,才簽上自己的名字,徐清圓。
隔著門,徐清圓將和離書從門縫中遞出去還給他,他默默接了。
她仍等在門口,果真,他輕聲問她:“你還在傷心嗎?”
徐清圓說:“不傷心。”
但他沉默片刻,顯然不信。
他慢慢說道:“其實許多禮數是前朝傳下來的,南國已經亡了,新的禮數未完全定下,你我不必……”
徐清圓輕聲細語:“晏郎君,我爹是大儒,我知道這些禮數。我既然知道,自然不會主動去違背。晏郎君保重。”
她不再與他對話,而是回到窗前,隔窗紙偷看一會兒。她害羞又緊張,看了一會熱便而紅耳赤,躲回內舍。她臥回床榻間,閉眼輕笑。
徐清圓小聲嘀咕:“真是傻哥哥。”
不過等她嫁給他,他自然就明白她沒有傷心、也沒有生氣了。
不過她不知道,晏傾焦灼萬分,卻是坐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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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晏傾與徐清圓定親之後,朝上知道的人仍不多。
晏傾在府中養病,沒有大肆宣傳,即使是大理寺,都隻有少數官員知道他們的少卿定了親。
晏傾卻是不能一直在府中養病的。
大理寺案件堆疊,大理寺正卿不願困在其中,幾次請晏傾回去。晏傾待身體稍微好一些,在風若的黑臉下,回到了大理寺幫自己老師整理案牘。
他隻與風若約定,絕不再接案子,在身體無礙之前不會出京,如此才讓風若勉強同意他回去大理寺。
晏傾回到大理寺沒有幾日,皇帝辦宮宴,讓廣寧公主主持,將朝臣妃嬪皆邀請而來,自然也包括南蠻使臣。
時入四月,南蠻使臣在大魏待了快半年,也到了該離去的時候。他們參與的宮宴,便更加多了起來。
晏傾參與了這樣的宮宴。
隻是他在這樣的宮宴上,通常是沉默陪襯的那一個。這一次自然也如常。
然而入席不久,晏傾所坐的小案旁,來了一個客人。晏傾側頭看一眼,雲延王子對他舉樽。
晏傾以茶代酒,回了禮數。
雲延一飲而儘,問他:“晏郎君還在病著?這到底是什麼病,你們大魏這麼多大夫都治不好?我們南蠻有一些草藥很有用,不如我送些給晏郎君吧?”
晏傾客氣:“多謝殿下。”
在其他席位上,暮明姝一邊飲酒,一邊看雲延湊到晏傾身邊。她微皺眉,不知道這位王子打的主意,怎麼能扯上晏傾。
皇帝在高座上含笑看著群臣。
韋浮在不顯山露水的席位上,幽靜噙笑,欣賞著所有精彩戲碼。
晏傾那一方,雲延和他閒扯許久,終於聊到了正事:“我這兩日,走遍長安城大街小巷,才弄明白你們大魏在辦一個很大的案子,是你們有一個州的官員集體犯事,讓你們國家的官製出了大問題。聽說這個案子是晏少卿辦的?”
晏傾溫靜:“殿下聽錯了。此案如今是由京兆府與大理寺共辦,韋府君韋郎君才是主事者。殿下若好奇此案,不妨去問韋府君。”
他舉樽,向帷幔後的韋浮遙祝。
韋浮怔一下,含笑舉樽回禮。
雲延看在眼中,隻笑:“晏少卿不必忽悠我,本王沒有那麼傻。如果不是晏少卿去年微服去蜀州,這個案子也不會被揪出來。我又聽長安那些說書先生說了你的事,晏少卿是辦案奇才啊,多難的案子到你手中都能很快結案。長安百姓格外敬佩你。”
晏傾:“道聽途說罷了。”
雲延見他始終不正而回答,心生不耐。晏傾不急不躁,極為擅長打官腔,又不愛熱鬨不愛說話,整個人沒什麼把柄沒什麼弱點,讓雲延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雲延沉默著飲完一杯酒。
他將酒樽放下,說了自己真實目的;“我其實是有事請晏少卿幫忙。我這裡有一件大案子,懸在頭上好多年,沒有人解謎……聽聞晏少卿斷案之能,想請晏少卿幫忙。”
晏傾抱歉:“殿下若願意的話,可將案子前因後果寫於書牘,我會幫殿下梳理。殿下若想邀我去南蠻,卻恕不能從命。我身體極差,如今離開不了長安,殿下既然打聽過我的事,自然也應該聽過這個。”
雲延沉吟:“所以才問你到底什麼病,說不定我們南蠻能治……”
晏傾搖頭笑,他還要再委婉謝絕這位王子的邀請,殿宇靜下,皇帝的朗笑聲傳來:“南蠻王子與晏清雨說什麼,這樣熱鬨?今日筵席可是為王子辦下的,王子不能隻顧著一個晏清雨吧。”
朝臣門都配合地笑起來。
林相的笑意不達眼底,探尋的目光幽靜地落在雲延身旁那個蕭蕭肅肅、林下之風的晏清雨身上。
雲延笑著起身,向皇帝請安。他自然不會將自己和晏傾的對話全盤托出,他向皇帝拱手,另尋了一個借口道:“小臣也沒說什麼,隻是跟晏傾打聽徐娘子罷了。”
晏傾目光抬起,望了他一眼。
雲延沒有意識到這個眼神的含義,還對晏傾友好地回以一笑。
皇帝聽到“徐娘子”,額筋一跳。
林承身後某處席位上的林斯年,本心不在焉地低頭飲酒,聽到“徐娘子”,驀地抬眼。
暮明姝手撐住額,隔著人群,與韋浮若有所思的目光對一眼。
皇帝慢悠悠:“什麼徐娘子?王子殿下這是看上我大魏的哪位好女郎了?說出來,若是良家女子,尚未婚配,朕為你們指婚也無妨。”
雲延笑:“君無戲言?”
皇帝微笑。
雲延從席位上站出,走到紅氆毯正中,他按照南蠻的禮向皇帝請安,又行了大魏的禮。
眾人看得迷惑不解時,這位王子殿下先說了他們南蠻話,在鴻臚寺官員們臉色微變時,雲延用大魏話重複一遍:“小臣喜愛的徐娘子,名喚徐清圓,是大魏一位大儒徐固的愛女。小臣對徐娘子一見傾心,希望陛下恩準此良緣。”
眾臣皆靜。
皇帝靜默。
暮明姝神色淡淡地將酒樽放回桌案,手中把玩著一隻小玉佛,觀察著局而。
長安百姓們一知半解,群臣卻沒有誰不知道徐清圓的身份。徐大儒有叛國之疑罪,失蹤後沒人找到他,南蠻王子想迎娶徐清圓,做什麼?
將徐固一家人都接出大魏嗎?
皇帝是絕不可能讓徐清圓離開大魏的,這是牽著徐固的一根線,大魏絕無可能主動放棄。可是皇帝先前話已出口,卻要如何回複這位雲延王子?
雲延見舉座沉默,自然知道他們大魏的意思。
他朗笑道:“陛下,我南蠻與大魏建交,願結永世之好!隻待將徐清圓迎娶回南蠻,我自然以公主之禮待之!我南蠻與大魏的友誼,必將因此長存!”
他話說得這樣滿,大魏群臣們有的心動,有的依然沉默。
座中議論聲連連,雲延眼中笑意加深。
晏傾靜靜看著這出戲還要如何繼續。
林斯年終於坐不住了,他站出來,拱手:“陛下!”
林承臉色一變:“放肆!”
但林承沒有攔住林斯年,林斯年站出列,借著酒意,向陛下表情:“陛下,小臣也愛慕徐娘子,想娶徐娘子為妻!”
群臣:“……”
皇帝眯眼。
一片寂靜中,晏傾咳嗽一聲,緩緩出席。
眾人都看向晏傾。
皇帝眼神幽晦,想起了晏傾之前與他說過的事。皇帝慢吞吞:“晏清雨,你該不會想說,你也想娶徐娘子吧?”
雲延和林斯年皆回頭看晏傾。
晏傾大袖翩然,淡然行禮:“回陛下,臣與徐娘子,已然納彩問吉,定下婚約。”
他看向雲延,掠過林斯年,平靜安然:“大魏律法有言,夫未死,未和離,女不二嫁。恐怕要讓王子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