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喜盤中的瓜果都是吉祥物,徐清圓沒好意思貪嘴,她想了想,便起身下地走一走,活動一二,好緩解自己僵了一整日的不適。
走了一陣子,聽外頭聲音依然喧嘩,想來晏傾不知何時才會來。
徐清圓又琢磨一二,便進去隔間浴室,想先將繁瑣的嫁衣換下,自己好好洗漱一番。
於是,晏傾敲了敲門,進寢室時,便迎來一位已經換了身家常衣裙的新嫁娘。
他推開門,花容月貌的佳人從內迎上。
藕荷色的衣裙襯著她雪白肌膚,長發鬆挽,鬢間玉簪輕搖。她來拉他的手,耳下流蘇長墜輕敲頰畔,秀麗嫻靜。
門口的嬤嬤們和風若看得瞠目,風若正想發表意見,屋門被關上了。
徐清圓拉住晏傾的手,邀他進屋。晏傾今夜吃了許多酒,又在人群中時間太長,雖然有大夫提前配好的藥,此時到底有些頭暈暈然,徐清圓來拉他,他恍恍惚惚地便被她拽進去。
像是一個迷離朦朧的夢境。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跌入這個夢境,美人牽著他,步步深入——
“清雨哥哥,你有沒有餓了?我方才翻找時,從櫥櫃中找到一點兒果子,你可以墊一墊。”
“清雨哥哥小心,這裡有一處台階,你莫絆倒了。”
“清雨哥哥,那個箱匣中有衣物。”
“那扇門後是浴室……”
“那裡……”
晏傾被她拉著說了一遍,他頭暈漸漸緩解,弄清楚了如今情況。他沒有說話,聽她說了半晌。她回頭眨著眼望他,晏傾才微笑:“我知道哪裡有什麼,你不必向我介紹。這畢竟,是我的寢舍。”
徐清圓:“……”
她鬨了個大紅臉,鬆手背後,訥訥強辯道:“因為你必然改了寢舍布局,和以前你一人住時必然不一樣。我怕你不知道,怕你走錯了,才告訴你的。”
晏傾“嗯”一聲,溫和:“多謝妹妹。”
他問:“如此,你可習慣了這裡?”
徐清圓眨眨眼,悄悄抬目看他。她不說話,臉頰微紅。晏傾移開目光,心中覺得她這反客為主可愛十分。但他怕她難為情,便沒有說什麼。
二人便站著看了半天。
徐清圓側過臉,小聲:“你、你要去沐浴更衣嗎?浴室在那裡……”
她手指了一下,熱情介紹後又咬舌,惱自己又多話了。
晏傾輕笑一聲。
他說了聲“好”,便順著她的意打算去洗浴。而徐清圓又叫住他,他回頭看來,她沒敢看他眼睛,聲音更低:“我、我把你的換洗衣物放到浴室了,你不必、不必再拿。”
晏傾停頓了一下,沒想到什麼都被她安排好了。
但她安排好一切,恰恰說明了某種心思。
到底是未嫁女郎,生平嫁人,難免慌亂。
晏傾“嗯”一聲,要推開暗門離開前,回頭對她說:“露珠妹妹。”
徐清圓抬頭,目光盈盈。
晏傾斟酌字句一會兒,說:“我……可能時間久一些,你若累了,自己便歇下也無妨。”
徐清圓眨眨眼,茫然地看他清漫身影消失: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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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小半個時辰,晏傾估計徐清圓應當足以調整好心態,或者乾脆已經歇了,他才推門徐徐出來。
他一出來,便看到藕荷衣裙的女郎持筆坐在案幾前寫字,大紅高燭就在一旁。
新婚之夜寫字不住的,她倒是獨一份了。
晏傾沉默片刻,心中輕歎氣,明白她還是緊張羞澀之故。偏偏如此緊張,她還不肯去歇著,一定要等到他。
他自己的幾抹掙紮猶豫,在她這番小兒女情長下,倒不值得一提了。
晏傾沒有走過去看她,徐清圓一邊寫字,一邊用餘光偷看晏傾。
她見他洗浴後隻是長發半散,更顯風流,衣物倒是穿得齊整無比,絲毫沒有其他心思的模樣。枉她去放衣物時,猶豫很久,還是沒敢隻備中衣給他……
她用筆點著下巴,眼睛悄悄望他背影:不知道脫下衣物的晏郎君是什麼模樣……
晏傾回頭看來,她忙收回目光。
站在屋門口的晏傾見徐清圓依然在寫字,忍不住搖頭笑了一下。他將門開了一道縫,輕聲對外麵的人囑咐了一句什麼。徐清圓豎長耳朵卻沒有聽清,他聲音實在太低。
他很快關上門,徐清圓重新正襟危坐,注意力卻全在他身上。
她見他立在屋中正中那圓桌邊,看著燒得通亮的紅燭半晌。他低頭擺弄一爐香,小巧精致的香爐被他放在桌上,他手中捏著一支香,摩挲半晌。
晏傾回頭:“露珠妹妹。”
徐清圓低著頭:“嗯?”
晏傾道:“……天色晚了,要不歇了吧?”
徐清圓微磕絆:“好。哥哥、夫君不必等我,我馬上就好。”
晏傾靜了一會兒,將那支香點燃。縷縷香煙燃燒,味道香甜,嫋嫋冉冉。
這香……好奇怪。
徐清圓怔忡,心想她以前從未在晏傾身上聞到這種香。難道是新婚夜有什麼彆的禮數講究,她不知道?
晏傾沒有走過來,因為門外有人敲門。晏傾過去開門,端了一盤糕點進來。他這才一手端起茶壺,一手端著糕點,向徐清圓走來。
外間這張美人榻並不小,晏傾坐於她身後。因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便明顯注意到他坐下時,徐清圓脖頸纖長,後背不自在地挺直,白玉耳珠一點點泛紅。
他不動聲色,隻是坐著。
默然無語中,徐清圓似放鬆了,肩膀不再那麼繃著。
晏傾這才開口:“你在寫什麼?”
徐清圓背對著他,聲音婉婉:“我在默寫清雨哥哥吟的那幾首詩,寫的實在是好,若是不寫下來,怕明日就忘了。”
但是晏傾知道她過目不忘,想來也是過耳不忘。
晏傾並不揭穿,徐徐問:“我吟了什麼詩,我怎麼不記得?”
他眼睛望著她,餘光則在看圓桌上燃燒的那支香。同時間,他手撥弄著盤中糕點,慢慢地撕開。
徐清圓回頭,望他一眼,玉雪芙蓉麵上,帶著嗔怪。她振振紙張,輕聲細語地給他念詩。
晏傾靜聽著,心中則慚愧。想他對付自己的新婚妻子,竟要用平日審案時對待犯人的態度一樣,聲東擊西,徐徐圖之——可若不如此,徐清圓隻怕失落。
清圓念詩時,一塊糕點擦向她嘴角。
徐清圓愣一下,看晏傾,晏傾垂著眼,似乎隻是隨意遞她一枚糕點,並沒有其他意思。她心裡狐疑,卻沒多想,便張口咬住糕點,囫圇吞下。
一整日的胃酸,將將好受些。
他又遞來一杯茶水,徐清圓不疑有他,這般飲了。
徐清圓念詩念得斷斷續續,因晏傾不停地喂她,一會兒是糕點,一會兒是茶水。
她被弄得手忙腳亂,不禁回頭怪罪他,見他幾綹青絲落在臉側,隻是麵容緋紅,氣質卻清華無雙。縷縷煙霞後,他仍是那個眉目如畫的神仙公子,纖塵不染,乾乾淨淨。
徐清圓心暖:想來她清雨哥哥是怕她餓著,才這樣待她。
她終於磕磕絆絆地讀完了詩,也被晏傾喂了半飽。他再遞來糕點,她不好意思,便一口不肯吃了。
晏傾歎口氣,將茶點和茶水收了,幽幽看眼不遠處那根香。
他道:“安置了吧?”
這話他都重複兩次了。徐清圓一下子彷徨。
她悶頭揪緊紙張,道:“還、還有禮單,我還沒有看……待我看完了……”
晏傾道:“……你不覺得哪裡不對勁,哪裡不舒服嗎?”
徐清圓怔住,她回頭看他,目染憂色:“你、你莫不是哪裡難受?”
她見他麵容如緋,從方才到現在,就越來越紅。但他一直坐在後方不動,她懊惱自己竟然什麼也沒發現。一猜晏傾也許病了,徐清圓便顧不上自己的羞澀,忙湊過來抓住他手,要摸他額頭。
她碰到他手,他顫了一下,向後靠歪,似一個躲的動作。她沒有意識到,仍在他懷中亂碰,他側臉越來越紅,睫毛倏忽一顫,驀地撩目,眸中星火灼一下。
徐清圓怔地鬆手,他抬手將她擁入懷中。綢布暖滑,美人香軟,浸了他後背一身汗。
她用手碰他額頭,香氣浮在麵上,晏傾心浮氣躁之下閉目,半晌苦笑:“你真的沒有哪裡感覺與往日不同嗎?”
可是這屋子除了熱了點兒,又有什麼感覺呢?而氣溫有些高,難道不是因為兩人挨得比較近嗎?
徐清圓迷糊看他,見他額上滲了密汗,更加憂心忡忡:“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晏傾十分難為情,心想看來她的藥效還沒開始。
可是他已經……
他低頭,強忍片刻,滿耳滿腦子都是她的嚶嚶切語。想他病入膏肓多年,幾時能將他人聲音聽得如此之密?
心跳擂鼓聲催化那煎熬,一滴汗落於眼睫。晏傾試探地、顫抖地在她唇上輕輕親了一下。她當即臉紅,眼眸閃爍,又想躲,又不願躲。
他沒耐住心間燥熱,再在她鬢角落下一吻,聲音微啞:“我真是對不起你……”
他手落於她腰際,她輕輕發抖。
微微酒氣沾在她腮上,又酥又癢,非但不惹人生厭,還讓心頭狂跳。在晏傾的氣息拂到她頸間時,在她被按倒時,徐清圓暈乎乎,反應了過來他在對不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