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無緩緩道:“我說說我這邊的事吧。我這次深入甘州,除了幫南國遺民等大魏官府接應,還想找一個叫陳光的男子,一個叫葉詩的女子。因為我懷疑陳光會傷害葉詩。
“大約兩三個月前,我和下屬們在沙漠行路,撿了兩個人。女子當時昏迷在沙漠中,她就是葉詩。陳光說他和女子同路,也求我救助。葉詩醒來後,我問過她和陳光的關係,她這人有些奇怪,整日戴著麵紗不肯露出麵容,針對陳光的話,她也不吭氣。
“我猜她心中有些事,便沒有多問。說實話,這世上誰心裡沒有一兩樁不想他人知道的秘密呢?我隻是覺得那個陳光古怪,便注意著陳光。而葉詩一直沒什麼反應,跟著我們一路到甘州,無論隊伍中的人如何與她搭話,她都一概不理。有人開玩笑,說這是美人脾氣。隻有那陳光對葉詩跑前跑後獻殷勤……自然,他也一直吃閉門羹。
“事情轉機出現在一個多月前。我們到達甘州,我去和觀音堂的領事談話,讓他們幫忙通融,讓南國遺民們歸國。而我因為還需要我這些下屬們幫我做事,我還得給他們拿到可以離開大魏的關牒。我交接後回到隊伍中,有人告訴我,葉詩和陳光沒有歸隊。
“過了兩天,我多方找人證明,得知葉詩先失蹤,陳光跟著失蹤。我和葉詩無親無故,她若是到甘州找到了她想去的地方,自行離去也無妨,我並不在意。但是陳光跟著她失蹤,讓我懷疑陳光是跟蹤她離開的。這世道混亂,弱女子處事本就艱辛,何況葉詩脾氣那麼古怪,這裡又是甘州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段。
“我不放心他們,便出來找人。而經過我多方探查,我找到了陳光。陳光擅長易容,我追他花了不少力氣。我認為隻要找到他,便能找到葉詩。隻要葉詩平安,我便可放下此事。我沒想到我抓捕陳光的時候,你們大魏朝廷的人也在抓捕陳光。”
衛清無揚了揚下巴:“陳光就是你們口中的凶手。但我不認為他會殺那麼多人,他要是那麼窮凶極惡,就不會對葉詩求而不得;他若當真是你們想要的凶手,葉詩也應該成為一尊死去的聖母觀音。事實上葉詩應該還活得好好的。”衛清無話中透露的訊息太多,將徐清圓打得頭腦混亂。
晏傾麵對衛清無審視的目光,平平靜靜答:“也許葉詩已經遇害了,我們還沒找到屍體罷了。”
衛清無一滯,無言以對。她奇怪地再次偷看晏傾,愈加覺得這人平靜溫和、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脾性,讓她很熟悉。
方才急得站起的徐清圓,此時重新坐回去。她心中大駭,喃喃道:“不,不對,這個事情很不對勁,葉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葉詩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啊……”
衛清無好奇:“你們認識葉詩?她是誰?”
徐清圓不知如何回答,她求助地看晏傾,卻見晏傾低垂著眼,神色有點奇怪。他若有所思地蹙著眉,似在努力回憶什麼……
徐清圓便先問衛清無:“娘可記得葉詩失蹤時,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嗎?我不瞞娘親,她是一個很聰明、又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女子,她來甘州必有目的,她失蹤也不會是毫無緣故。我萬萬不希望觀音案和葉詩有關,但是她的出現絕不是巧合。”
衛清無神色認真了些。
她努力回想,卻依然想不出來那天有什麼特殊的。那天人來人往,她帶著遺民們走在甘州街上,和觀音堂的人見麵……這有何奇怪的?
徐清圓輕喃:“她是見到了熟人嗎?觀音堂當時出現的人,娘可還記得他們相貌?”
衛清無臉色一下子慘白。
她脫口而出:“你不會是要我說出當天每一個我遇到的人長得什麼模樣吧?你饒了我吧,你以為我是你和你爹嗎?”
她這麼一說,怔了一下——為什麼她會說“你爹”?難道潛意識中,露珠兒的爹記性很好?
徐清圓蹙眉,並不對娘親的記憶抱有期待。她隻諄諄善誘,希望衛清無稍微回憶些什麼。衛清無被她逼得苦不堪言,不知如何麵對這個輕聲細語卻態度堅定的女兒……晏傾在旁咳嗽一聲。
衛清無覺得獲救了,跳起來恨不得給晏傾下跪:“晏少卿,你也說兩句吧。”
徐清圓責備地看晏傾——她就快要逼娘逼出東西了。
晏傾很冷靜:“露珠妹妹,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訴你一件事。我先前不說,是我不知道此事很重要。但是葉女郎出現在甘州,又莫名地失蹤,我才意識到我沒有多想過的一件事,可能在觀音案中很重要。”
徐清圓眨眨眼。
晏傾回憶著:“你可知,喬子寐,即蜀州案中被官員們害死的前朝探花郎,喬宴,他有一位堂兄,叫喬應風?”
徐清圓迷惘。
她道:“我隻知道葉詩是受夫君連累,被發配了。喬宴喬郎君托了關係,改了嫂嫂的發配地,讓嫂嫂能隨他去蜀州。葉娘子被充入蜀州的教坊司,幸虧有喬宴喬郎君照應,才有轉機。而喬應風……其實是帶著葉詩私奔的那個戲子,對不對?”
她回憶道:“在梁園案中,梁老夫人說葉詩與那戲子相約著要去甘州,要報國。他們聽說太子羨會出現在甘州,他們很敬仰太子羨……”
她說著,不安地眨眼。
太子羨……這又和她的清雨哥哥有什麼關係?
晏傾頷首。
微火燭光下,晏傾臉色有些蒼白。他手撐著額,越是努力回憶,臉上血色便越淡。
晏傾低聲:“天曆二十二年初,太子羨收到邊關軍情折子,喬應風這個名字被夾在一堆延誤軍機、投靠敵軍的人名單中,邊關將士請求一道斬殺,眷屬充入教坊司。
“那道折子在一眾軍機政務的奏折中,實在太不起眼,事件也實在太小。太子羨披了‘準’字,判了喬應風死罪。”
衛清無看著晏傾:“你為何知道太子羨案頭奏折的細節?”
晏傾沒有理會,隻抬目看著徐清圓。
徐清圓臉色微白,她聰慧過人,開始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徐清圓喃喃道:“所以……如果這個延誤軍機、投靠敵軍的事本來就是錯的,喬應風如果是被冤枉的,那葉詩必然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葉詩來到甘州……她和喬應風,當年就是在甘州出事的吧?
“她突然離開我娘……要麼她是要開始複仇,要麼她是看到了一個熟人。
“哥哥,喬應風也許沒有死,而且葉詩發現了。他從修羅地獄中爬出來,苦熬多年,他和葉詩懷著一樣的恨,吃了一樣的苦……喬應風是怎樣一個人?他的堂弟喬子寐是前朝探花郎,他是不是並不比探花郎差?他若與我們為敵……他會與我們為敵嗎?
“讓葉詩馬不停蹄離開的原因,隻能是喬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