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血觀音35(2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2086 字 8個月前

晏傾抬頭看到他,對他舉杯致意,和氣十分。

韋浮目光輕輕閃一下,流光落入淡色眼瞳中,生起幾分疑惑。

韋浮分明記得幾天前,晏傾還奄奄一息、滿臉病容。但是那晚巷中找到晏傾後,晏傾的狀態就開始不一樣,而到今日——

日光下,簷下的防風燈籠輕搖,廳中那青袍緩帶的年輕郎君眉目清潤,膚色白皙卻並不病態。他漆黑的眉毛流著異光,總是淺紅透白的唇瓣此時也是紅潤十分。

他坐在那裡喝茶,舉手投足優雅矜持,如同薄雪,如同海珠,如同羽鶴。整個空蕩蕩的廳堂,都因他的靜坐,而附上了雍容清薄之美。

這才是真正的讓世間女郎心動的長安之璧的灼灼風采吧。

和這樣的濁世佳公子比起來,韋浮自己這樣沽名釣譽的人,算什麼呢?

韋浮在晏傾這裡,竟罕見地生出了一種瞻仰靜望的感覺。

他瞬時警惕。

晏傾側頭,看到韋浮在幽幽觀察自己,他不禁:“嗯?”

韋浮回過神,走向他。晏傾起身邀請他一起喝茶,韋浮並未拒絕。入座時,韋浮看眼晏傾,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紅血絲,不禁開玩笑:

“晏少卿是一宿未睡嗎?這可不好,你再累病了,徐娘子恐怕要哭倒一座城了。”

晏傾睫毛微晃,溫和地笑了一笑。他並不因調侃生赧,也沒有生怒。

韋浮愈發覺得晏傾的氣度不同尋常。或者說,晏傾以前都在掩藏,最近,卻越來越藏不住他的氣質了。為什麼他會藏不住呢?

韋浮思量時,聽到晏傾解釋:“不過是思考了一晚上觀音案。我仍覺得我們目前抓的凶手,背後還有人。那人應該藏在觀音堂中。韋郎君調查那幾尊出事的觀音玉石像,可調查出是何人製的?”

韋浮揉揉額頭。

他說:“我和那個堂主談過,他給出了所有工匠的名單。這幾天我都在查,目前還沒看出線索。而且我發現了另一個線索,觀音堂關押著一個神醫,恐怕和觀音像中的迷藥有關。這個人,我們必須見到。”

晏傾眉目微動。

晏傾問:“是叫朱有驚嗎?”

韋浮微靜。

韋浮緩緩笑,露出饒有趣味的神色:“不清楚。隻知道姓朱,卻不想晏少卿果然不同凡響,連名字都打探出來了……是那個陳光說的嗎?”

晏傾:“算是吧。”

他將昨天自己從陳光那裡得到的結論和韋浮分享,韋浮神色漸漸嚴肅起來。這個故事中多了葉詩和喬應風的名字,喬應風到底有沒有死的線索,又要從將軍李固那裡打探……

而暮明姝和雲延那邊,至今還沒有通知他們有何線索。

這個案子牽連越來越廣了。

韋浮喝一杯茶:“這個觀音堂問題很大,不行,我得再去查一查。晏少卿,保重。”

他想起來便覺得時間不等人,抬步要走。

晏傾問:“你是否懷疑過觀音堂的堂主?“

晏傾垂下眼:“你沒覺得那個堂主,不太對勁嗎?”

韋浮沉默片刻,回頭回答他:“我是覺得那個堂主不太對勁。但是幾次問話,他都積極配合,甚至主動關心我們,願意提供一切幫助。我從甘州百姓口中得知的,是觀音堂堂主這些年一直配合李將軍,救了很多百姓,發了很多糧食給百姓。

“大家都覺得那位堂主是好人,而我的近觀,覺得他除了木訥些,反應遲鈍些,好像也沒什麼疑點。”

晏傾:“他武功如何?手上可有繭?”

韋浮:“……這我倒沒有注意到。抱歉,我最近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可能忽略了些什麼。既然少卿懷疑他,我便重新見一見他吧。”

晏傾:“談不上懷疑。隻是不管查誰,那位堂主都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韋郎君小心些。甘州百姓太過信奉聖母觀音,我們的調查恐怕很難進行。”

韋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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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浮知道甘州百姓對婬祀狂熱,卻並沒有想到官府的任何舉動,都會引起他們的警覺反抗。

韋浮這一日不過是如往常般,帶著人要去找觀音堂堂主聊天,他根本沒有見到那位堂主,他與身後一眾衛士便被百姓堵住了——

“你們不是已經抓到凶手了嗎?為什麼不審凶手,還要找觀音堂?”

“你們是不是對觀音堂有意見?是不是想加害我們堂主?”

“你們為什麼一遍遍找堂主問話?告訴你們,這裡是甘州,不是長安!誰敢對不起聖母觀音,誰敢欺負我們的堂主,我們都不放過你們!”

黑壓壓的百姓堵著路,衛士們口乾舌燥地解釋他們隻是問話沒有其他意思,但是百姓們被他們連日來的問話弄得不安。雙方堵得水泄不通,衛士們幾次想抽刀,又忍下去,說服自己不能對無辜百姓下手。

韋浮被堵在外,狼狽無比,漆黑幽靜的眼睛盯著這些義憤填膺的百姓們。

他抬頭,遙遙的,看到熙攘百姓後方那龐大的觀音堂中最大的廟。他仿佛能看到廟中聖母觀音閉目而笑,笑容平日有多和善,此時就有多嘲弄。

——真相就在前麵。可是你們能殺乾淨無辜的百姓,走到真相麵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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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堂中一處樓閣,四壁被厚氈遮住,裡麵烏泱泱坐滿了和尚,香煙嫋嫋。

和尚們潛心修行,而為首的大師則在講經,講的故事,是觀音堂經典上那聖母觀音與維摩詰辯經。

想畫壁畫的才子畫工們虔誠地跪在和尚們身邊,伸長耳朵再一次地聆聽這個他們已經熟悉十分的故事。他們試圖從故事中獲取靈感,畫出那維摩詰。

因為今早,觀音堂通知他們,必須在十月初畫好維摩詰的像。觀音堂決定在初雪時帶百姓和信徒們一起叩拜那還未完工的聖母像,維摩詰的畫作,必須在那之前完工。

才子和畫工們不知道觀音堂為何要提前計劃,卻隻能聽從。

他們聽講中,有人會悄悄仰頭,看高聳閣樓的二層——據說,尊貴的觀音堂堂主正在那裡,俯瞰著他們,觀察著他們,看他們誰有慧根,足以去侍奉聖母觀音。

二樓厚氈簾後,站著一位用麵紗籠住臉與身形的佳人。

這正是葉詩。

她透過氈簾間的細縫,觀察著下麵虔誠的信徒們。而她身後有一長坐榻,煙霧繚繞,觀音堂堂主神色麻木地躺在坐榻上,看著頭頂的橫木發著呆。

他對周遭發生的所有事都渾然未覺,隻在發呆。

葉詩聽著下方聖母觀音與維摩詰辯經的故事,一股莫名的悲情從心裡生出來: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她想到自己從未見過的太子羨。

她多麼地崇拜那個人,多麼想見到那個人。她與夫君一輩子都在追逐那個人的足跡,想跟隨那個人。

有些人的人生,好像不獨獨是他自己的人生,還包含了他人忘不掉的青春、流連的記憶、刻骨銘心的痛苦。

成長帶給所有人無數苛責,讓所有人遍體鱗傷。然而她每每回頭,總是能看到模糊的太子羨身影,看到那個走向棺槨、被悶死在棺槨中的人。

太子羨早已死了,那個少年駐足在原地,溫柔地看著他們,一直在和所有人告彆。

……可是他們不想告彆。

可是他們回頭看,他們想要找誰,隻是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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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清無坐在客棧屋頂,看著下方百姓潮流,看著官府人員進進出出地和晏傾報告什麼。

她女兒在客房中睡得安然,她盤腿坐在屋頂,想著自己那支離破碎的記憶——

徐固好像確實經常和她說和離。

威脅她,氣惱她,生她的氣。他經常將和離掛在嘴邊,總是和她吵。不外乎是她不沾家,女兒沒人帶,女兒和她不親,女兒以為自己沒有娘,他總見不到她,這個婚有什麼意思。

衛清無好像一直堅持拒絕徐固的和離。

她隱約明白他隻是在跟她吵嘴,隻是想讓她多關注關注這個家,希望她不要總忙著打仗。這就像是一種情趣,沒有人當真。

但是正如徐清圓所說,天曆二十二年,她主動和徐固提了和離。

她那時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徐固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他們必須分開,隻有分開才能保護這個家,才能保護他們的女兒……

衛清無閉上眼,心想徐固去南蠻的原因,和他們分開的原因,是不是同一個呢?

這個原因……是有人謀逆作亂,試圖禍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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