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長安客9(2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4299 字 9個月前

蒼黑的古柏下,青年長身昂然,似乎在看什麼。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小雨淅瀝,薄霧灰朦。夜雨前數盞街邊燈火一一點亮,雨打殘簷,青漬可愛。

徐清圓問:“風若,你看到什麼了?”

風若回頭,雨霧下,徐清圓沒有看清他的眼神。她隻聽到他支吾一下:“我看到那邊有賣糖人,我買一個去!”

他說完,身形倏地掠過消失。

徐清圓阻止的話散在空氣中,沒有人接。

徐清圓隻好苦笑一聲,下馬車等待風若回來。她在馬車邊等待時,看到不遠處有一家酒肆。徐清圓想了想,她不知道風若吃不吃那所謂的糖人,但酒是必然會喝的。

多虧風若在她身邊照顧她,讓徐清圓能撐過這難捱的日子。她投桃報李,去為這孩子氣的風郎君買點兒酒也是應該的。

穿著緋紅鬥篷的貌美女郎在酒肆沽酒,讓酒肆中的客人和小二偷偷看了許多眼。有客人試圖來搭話,一陣疾風吹開酒肆門,熄滅了酒肆的所有燈燭,酒肆陷入一片昏暗中。

眾人陷入驚慌:“燭火呢?店家,小二,快點燈!”

客人忘了與這美貌的女郎搭話,徐清圓安靜地立在原地,心中也為這倏然而至的漆黑而驚懼。她驚懼的時間卻不久,因她感覺到酒肆外廊下有一道光。

徐清圓怕被黑暗中亂動的人擠到,便抑著自己的害怕,向酒肆外走,她在廊下牆邊撿到了一燈籠,燈籠中火光微微搖曳,卻果真點著燭。

昏昏的燈火照在她身上,有了光亮,她輕輕舒口氣,風帽下的麵容露出放鬆神情。

她稀奇地提起這燈籠,左右打量:“那陣風把酒肆的門吹開,把酒肆的燈都滅了,你怎麼倒亮著?是哪位客人把你弄丟了?”

她眸心清亮,隱隱噙笑,點一點這解了她燃眉之急的燈籠。

徐清圓提著燈籠,隨意地向外一瞥。

她倏而目光一緊,看到了一道帶著雨漬的青灰色披風,轉入一個拐角不見了。

徐清圓怔了一下,趔趔趄趄地提裙下台階,向那道灰影追去。

後方忙亂的酒肆中燈燭一一點亮,小二追出酒肆:“娘子,娘子,你要的酒!”

可是那女郎扔下燈籠,已經步入雨幕中,小二早已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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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後薄雨,行人稀稀拉拉。

徐清圓在人流中快速穿越,地上水窪照著她的身形,倒映著一盞盞燈燭。

徐清圓追上一個青衣人,看清了人麵容,鬆開抓住的袖子,去追另一個人。

她在人群中尋找,左右張望,快速辨認著每一個人。

被她抓住又被放開的行人莫名其妙:“哪來的奇怪小女子,腦子有疾吧?”

徐清圓咬著下唇,不理會他們,她隻固執地繼續走,繼續奔,執著地要找到自己方才看到的那個身形。

可她找不到。

她終於落落地站在空寂的街巷上,茫然地看著一切,任雨水打濺在風帽上的雪白絨毛,任寒意一重重蓋在身上。

她細白的玉齒,輕輕地咬在下唇上。

剛才那個青灰色的披風背影……真的很像晏傾。

她幾乎確定那就是晏傾。

她甚至猜風若一進城門,就看到晏傾了。風若才會倉促撒個謊,去找晏傾,將她丟在原地。隻有晏傾的出現,才會讓風若丟下她不管。

方才酒肆中那陣風過後,門口那亮起來的燈籠,也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路人丟下的。而是晏傾看到了,知道她害怕,他將燈籠放在酒肆外。

他多看了她一會,見到她撿起燈籠才放心離去。正是這一耽誤,徐清圓才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樣清渺的、瘦薄的、又飄然若仙的衣袂飛揚的郎君背影。

徐清圓過目不忘,又愛他至深,怎會認不出自己夫君的背影?

可是她現在又找不到他了。

她迷惘地站在這雨中,眸子很快被水霧漫上。

她想是不是她真的看錯了。

若是晏郎君,晏郎君怎會不來見她,不與她相認?

若是晏郎君,豈會丟下她不管?

不……若是晏郎君的話,他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吧。而且他與她相認,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對他們都不好……畢竟晏傾名義上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徐清圓應該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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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空茫地在雨中站了一會兒,她垂下顫顫羽睫,抿一抿唇,轉過肩打算回去那酒肆,打算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她背過身後,聽到後方一道輕柔的、不高卻足以她聽到的男聲:“露珠妹妹。”

徐清圓眼中淚光一眨,猛地扭過頭,向後方看去——

穿梭人海,穿越人群,熙攘人流繁華紅塵後,晏傾站在那處,眉目秀致,溫柔望她。

一如既往的溫潤,每日思念的藥香。

徐清圓怔片刻,眼中光微微亮起,她奔跑向他,在他麵前站定,仰頭喘氣看他。

她被他拉住手。

他的手冰涼。

他細致地用披風護住她,握住她的手,是那種足以被她掙脫的不輕不重的力道:“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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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她拐入一道沒有人的巷子,低頭望向她。

她鼻尖有一點紅,眸子濕潤迷離,整個人不在狀態,像沉醉於一場夢中。

晏傾微微笑,對她眨一眨眼:“你能讓我抱一抱嗎?”

徐清圓睫毛顫一下。

他說了這句話,她才回過神,才意識到他不是她的幻想——

隻有晏郎君,會那樣講禮數,會沒有人了,才控製不住渴望。

她一下子撲上前,摟住他腰身,整個人投入他懷中。她臉頰貼上他脖頸,他低下的呼吸拂在她麵上。他伸手摟住她,隔著鬥篷輕輕拍她後背,在她後背上撫慰:

“沒事,彆怕,我來了。”

徐清圓忍著淚:“真的是你?”

晏傾:“嗯……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徐清圓:“風若是去找你的?”

晏傾:“是。”

徐清圓:“客棧的燭火是你弄滅的?”

晏傾溫柔又無奈:“算是吧。”

徐清圓聲音悶悶的:“你如實招來。”

晏傾氣息拂在她麵上,輕柔若煙,讓徐清圓心尖酥酥癢癢。

她流連他身上的氣息,想念他身上的藥香,他說話間,下頜線條流暢,喉結一動一動,徐清圓濕漉漉的眼睛,也目不轉睛地盯著。

聽他溫聲:“我說想看一看你,我和風若便去酒肆外看你。見到有客人想與你說話,風若怕我不高興,就熄了燈火……他胡鬨一通,嚇壞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不要怪罪他,好不好?”

抱緊他腰身的女郎抱得太緊,讓他幾乎動不了。他說話說得艱難,一遍遍輕撫她後背,好舒緩她的精神。

徐清圓在他懷裡輕輕搖頭。

她又問:“門口的燈籠是給我的吧?”

晏傾:“嗯。”

徐清圓:“為什麼?”

晏傾不解:“什麼‘為什麼’?”

她抬起臉,唇邊氣息輕輕拂在他臉頰下巴處,讓他不自在地眨眼。聽她氣息若蘭:“為什麼留燈籠給我?”

晏傾:“怕你害怕。”

徐清圓:“我追出去,你已經打算走了。你為什麼慢了半步,被我看到了?”

晏傾垂下眼。

她堅持:“為什麼?”

晏傾無奈承認:“想看你拿了燈籠再走……多耽誤了一會兒。”

徐清圓:“你已經走了,我已經追不上你了,我在人群中找了很久沒找到你。我其實根本不確定你有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你原本不出現,也沒有什麼。”

晏傾笑了笑,沒說話。

徐清圓烏黑的眼珠凝視著他:“你已經走了,為什麼又回來了?”

晏傾不語。

她堅持問:“為什麼?”

在這樣的目光下,晏傾抵抗不住太久。

他偏了臉,不看她,目光落在長巷古陌間,落在狹窄小巷中幾個在雨中打轉的竹篾上。他說:“舍不得。”

——舍不得看她在人群中找不到人、露出傷懷的眼神,舍不得看她紅眼圈、看她受委屈、卻沒有人安撫她,舍不得看她希望破滅,舍不得看她笨拙地自己安慰自己。

所以他回來了。

徐清圓眼淚掉了下來。

她抱住他脖頸,抱他抱得更緊,她喃喃自語:“清雨……你不該回頭,不該回來。清雨,他們都要你死,你快逃……不要管我,不要回頭,逃得遠遠的,讓誰都找不到你。

“清雨,快走,快逃……”

她抱著他舍不得他,理智與情感都求他快走,不要出現在長安。可她抱緊他,這樣不舍他。

晏傾低聲:“你在這裡,我往哪裡逃?”

她仰頭看他,目光明潤,看他掀開她的風帽。

晏傾撩開她額前發,修白的手指將她弄歪的簪子扶正。他的吻落在她眉心。

清逸秀拔,舉世無雙。

晏傾呢喃溢於二人唇間,重複一遍:“你在哪裡,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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