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財如命》/春溪笛曉
第三十章
小半個月後, 段斯年與段長佑回到首都。段家本家賓客絡繹不絕, 全因段老爺子壽辰要到了, 明裡暗裡送東西來的人多不勝數, 想來拜訪的人更是排隊等著。外頭的不說, 段家嫡係和旁支就夠多的了。
“真是熱鬨。”段斯年唇角勾起一絲笑意,也不急著帶段長佑去找段老爺子,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醒來, 段長佑就在外頭喊:“哥哥哥……”
段斯年穿好衣服, 走出外頭。八月過了, 天氣開始冷了,段斯年披了件外套,打開門瞅向段長佑:“又沒開學,怎麼起這麼早?”
“爺爺叫叫叫我們去見見見見他。”段長佑說。他向來起得早,起身練練武,最近還加了遊泳課, 上回段斯年掉水裡可把他給嚇壞了。他們爸媽都不在了,他哥哥身體弱,他一定得保護好哥哥。
段斯年一點都不意外。他笑了笑, 領著段長佑去見段老爺子。
段老爺子最喜歡的就是段斯年這個孫子,本來麵上還有幾分病容, 見了段斯年就精神了,罵道:“你這小兔崽子,回來了也不早點來見我,還睡懶覺到這個點。”
“再過幾天就開學了, 還不許我多睡幾天?”段斯年徑自搬了張凳子坐到病床前,“爺爺,怎麼我出去才小半個月您就躺床上了?看來我真是一天都離不得。”
“你就嘴上說得好聽,一逮著空就往外跑。”段老爺子罵歸罵,臉上卻滿是高興。等想到前段時間南邊傳來的消息,段老爺子又斂起笑意,板起臉問,“有人說你去南邊遇到意外了,怎麼回事?傷著了沒有?”
“您看我傷著了沒有?”段斯年站起來,在段老爺子麵前轉了一圈,悠然地重新坐下,“長佑這家夥不小心害我掉水裡了而已,放心,他已經去學遊泳了,以後我掉水裡他準能第一時間撈我上來。”
“掉水裡還不嚴重?”段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下回你要出去得多帶點人,彆自個兒往那些偏僻地方跑。”
“我曉得的。”段斯年說,“我這不是看您壽辰快到了,替您找壽禮去嗎?”
段老爺子一頓。
段斯年從口袋裡取出一個錦囊袋子,打開,珍而重之地取出裡麵放著的東西。
段老爺子臉皮抖了抖。
一個戒指。
段老爺子拿起戒指輕輕婆娑,歎了口氣:“你這傻孩子,我也就隨口一提,你還真去找。”
這戒指是當年他打仗的時候丟的。段斯年的奶奶是大家閨秀,他是沒錢沒勢的窮小子,就是好學點兒、長得也俊,就討了段斯年奶奶歡心。後來他們結婚,他特意弄了對戒指,不是什麼金貴東西,但那是他當時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後來他的戒指在打仗時丟了,也與段斯年奶奶分隔兩地,另娶了他人。
多年以後再相見,段斯年奶奶依然有著當年的美麗氣質,她沒有再嫁,日子過得很不錯,見了他發現他手上的戒指早已換了,也不生氣,隻笑了笑,去將戒指取出來還他。那便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了,一直到段斯年奶奶去世,他都沒能再見她一麵。
段老爺子一生殺伐果決,為段家拚下偌大家業,從來都不是兒女情長之人。世上隻有這麼一個人能讓他心中愧疚,永難忘懷。
上回段老爺子夢見了段斯年奶奶,她幽幽地望著他歎氣,說他把他們的戒指弄丟了。沒想到他隻是和段斯年提了一嘴,說那戒指可能丟在南邊那個鎮子的岩洞上,段斯年這傻小孩就真的跑去給他找。
想到家族中眾多紛爭,再看看段斯年與段長佑兄弟倆稚氣猶存的俊秀臉龐,段老爺子心中愧意越濃。他鄭重地收好段斯年找回來的戒指,拉著段斯年說:“斯年啊,你最像你奶奶……”
段斯年垂下眼睫,說:“我沒有見過奶奶。”他語氣誠摯,“我隻想爺爺你活得長長久久,能讓我和長佑繼續無法無天下去。”
段老爺子見段斯年這麼說,又和段斯年說起往事:“你奶奶是很好很好的人……”
外頭等著見段老爺子的人等了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都沒等到機會,隻等來段斯年含笑從裡麵走出來。段斯年淡淡地對旁邊的勤務兵:“爺爺累了,已經睡下了,今天不見客。”
勤務兵立刻應是。
段斯年和段長佑一前一後地走出段老爺子的院子。
勤務兵看著兄弟倆離去的背影,心想:老爺子最疼的果然還是段斯年這個孫子,段斯年一回來彆人都彆想再湊到老爺子跟前獻殷勤。
段斯年與段長佑回到院子裡,段長佑說:“哥,你你你……”
段斯年睨了段長佑一眼。
段長佑住了口。
段斯年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含笑說:“接下來家裡會更熱鬨,有些事你想不明白就彆想了。”他把剛才段老爺子給他的一支鋼筆掏了出來,漫不經心地把玩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反正,該是我們的,彆人一點都拿不走。弟弟,你嘴笨,記得少說話。”
段長佑點頭。
段斯年手一頓,目光落在那支鋼筆上,笑容滿是譏嘲。
人啊,最不該相信的就是感情,最想要的卻又是感情。得到的總是不珍惜,得不到的反而總惦記著。他祖母不回來是對的,回來哪還有她的位置?段家最不缺的就是薄情人——比如他爺爺。
比如他。
……
南華省。
八月三十日,一高新生陸續到校。一高素來提倡學生自治,報到這天在學校組織迎新的都是高二級的學生。方晨雨提早出門,沒去報到,先去一高附中那邊找齊老師她們道謝。
齊老師一見方晨雨,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嘴裡卻說:“你這小姑娘可真了不得,害我們挨了校長好幾次罵。”
方晨雨與齊老師說了一會話,遇到了另外幾個回來找初中老師的一高新生。雙方簡單地認識過後得知對方都要去隔壁報到,當即決定結伴過去。方晨雨與新認識的朋友到了一高門口,對他們說:“我要等一下以前的同學,你們可以先進去。”
本來就是因為齊老師介紹才認識的,雙方也沒多大交情,那幾個一高附中的學生聽方晨雨這麼說就先走了。走出一段路之後,有人忍不住開口:“這就是齊老師讚不絕口的那個方晨雨嗎?”“看著也很普通,沒什麼特彆的。”“是啊,聽說她們那邊挺窮的。”
走在最末的女孩聽著同伴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初秋方至,校門口那棵老銀杏葉子早已轉黃,地下落了一地金黃色的銀杏葉。方晨雨就站在那棵銀杏樹下,身上穿著普通的校服外套、頭發也隻是紮成簡單的馬尾,從衣著打扮上看確實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不過……這樣還普通嗎?那要怎麼樣才不普通?
“姚薇薇,你怎麼不走了?”同伴回過頭來招呼女孩。
被稱為“姚薇薇”的女孩收回目光,應了一聲,快步跟上其他同伴。
這時一片銀杏葉子無聲無息地飄到方晨雨發上,恰巧卡在她發間,像是亮黃色的發夾。方晨雨絲毫沒察覺,瞧見一輛公交停下之後馬上迎了上去,與葉小胖他們會合。
裴文靜也過來了。她穿著新買的帶小外套的連衣裙,腳上是小皮鞋,瞧著美美的。方晨雨兩眼一亮:“裴裴你這樣穿真好看!”
裴文靜不是喜歡出風頭的人,她說:“是我奶奶給我買的,非要我報到的時候穿。”她奶奶從事文藝工作,從小愛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學聲樂也是她奶奶想她去學。彆看她奶奶年紀大了,挑衣服的眼光可比很多年輕人要好,一路走來不少人都在偷看她。
“你奶奶真好!”方晨雨由衷誇道。她沒見過她奶奶,據說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她聽過一些關於方家人的傳言,都是什麼爭家產啊搶權力啊。了解得多了,方晨雨就越明白外公為什麼不讓她和方家沾上關係。她和外公都是又直又擰的脾氣,和這些滿肚子彎彎繞繞的人肯定處不來的。
裴文靜沒說太多自己的家事。她和方晨雨領著其他人去報到。
本來裴文靜還盼著能和方晨雨分到一個班,結果到了張貼著分班情況的地方一看,她們又分到不同班級去了!裴文靜有些失望,卻也知道她和方晨雨一個第一、一個第二,會被分開也很正常——畢竟分班的時候老師和老師之間也會搶學生,你搶到了第一名就很難再搶第二名。一個年級十五個班,被分在不同班級實在再正常不過。
方晨雨和林小素一個班。
葉小胖也和方晨雨分到不同班級去了,而且還隔得老遠,一個在一班,一個在十五班。葉小胖眼淚汪汪,隻差沒抱著方晨雨哭。裴文靜瞧見葉小胖哭喪著臉,眼底倒是多了幾分笑意,和葉小胖一比,她和方晨雨離得還算近的,和初中一樣,一個一班,一個二班,下課往來也方便!
方晨雨一行人有人歡喜有人愁,彆人也一樣。
“姚薇薇你在一班!”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在方晨雨耳邊響起。
方晨雨轉頭看去,發現是剛才在一高附中見過的那幾個新生。
那說話的女生聲音帶著幾分抱怨:“明明我比你高十幾分,為什麼你能去一班,我要去二班。外頭的人都知道一高分班是按成績分的啊,二班說出去就不好聽!”
另一個分到二班的女生也說:“就是。而且姚薇薇你平時考試成績可不怎麼樣,中考爆發了才考那麼高分,怎麼就你進了一班。”
兩個女生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周圍的人都聽見了,不少人不由多看了那個叫姚薇薇的女生一眼。平時成績不怎麼樣?中考爆發才考高分?成績普通就被分到一班?有貓膩,肯定有貓膩!不習慣被人注視的姚薇薇臉色微微發紅,窘迫地說:“我也不知道啊。”
鈴聲叮鈴鈴響起。
廣播讓新生們到教室集中。方晨雨和林小素在高二學生會師兄師姐的指引下找到一班,兩個人一走進教室,裡頭正在聊天的一些人立刻安靜下來。方晨雨和林小素都穿著鄉鎮校服,和市區的校服明顯不一樣,其他人免不了向她們投來注目禮。由於師資的差異,每年從鄉鎮考進一高的學生十個指頭都能數得清,能被分到一班的更是少之又少,一下子進來兩個自然引人注目。
林小素有點緊張,緊跟在方晨雨身後往裡走。方晨雨朝未來的同學笑了笑,拉著林小素找好位置坐下。班主任很快到了,班主任葉培汝是個相當年輕的男人,戴著斯斯文文的銀邊眼鏡。見學生們都自發地找位置坐好,葉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在教室裡掃了一圈,點名。
點名結束,葉老師直接把座位調整了一遍,欽點了一批班乾部。
相當雷厲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