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千金說:“這天地間所有想要龍宮遺寶的人,都必須先找到敖季?那麼多貪婪的人,追他一千多年,卻沒有找到他……”
千金不由想到了旱魃。
難道她也要在這荒界兜兜轉轉數千年,都找不到旱魃的蹤跡麼……
青蟆道:“無牽無掛又修為高超的散修若一心隻要躲躲藏藏,這天地又如此之大,血海、建木、神州、海外九島……甚至還有天外,根本追不到的。”
千金握緊手中刀柄,隻覺心中氣血翻騰,她狠狠閉上眼睛。
沒關係,我還年輕。
她想,我還可以活很久很久……我可以走遍每一寸土地……而且神朝是跑不掉的,神朝就在這裡。
“我不能救你出去。”千金睜開眼睛,心情已經稍微平複些許:“那赤鳳仙子既然敢設下陷阱捕龍,那她定然是要比敖季強些,你就算是逃出去這條船,赤鳳仙子不死,你是肯定要死的。說不定你留在這裡還能多活些日子,她忘了你正說明你性命無憂。”
青蟆聽了千金這話,臉色頓時更青了一些。他躺倒在床上,背對著千金,看著牆壁,喃喃道:“一百年啊……我已經在這船上困了一百年,赤鳳仙子不死,敖季不出,我就一直在這船上麼……”
千金歎了口氣。
主腦道:“戰亂、不公、饑餓和災難,本就是這世界的常態。和平、正義、富裕和文明,正是因為稀缺,所以才美好……因為那並非是所有人生來就該有的東西。”
青蟆總共才一百三十二歲,在這小小的房間裡,轉圜了一百年,可憐麼?可憐。
可是千金救得了他麼?救不了。
“命運從來如此。”係統說:“所有人的命運都不在自己手中。”
千金在午時到來之前,躍入沱江幽綠江水之中,她沉入江底,看見日光一寸寸黯淡下去,心中一片平靜。
千金在江底靜靜地躺著,江水厚重,遮住她的黑眸,讓她什麼也看不清。
等待天黑的過程,她忽然聽到身下砂礫之中,傳來一聲窸窣聲響,探手去摸時,原來是一隻手掌大的老蚌。
老蚌被千金抓在手裡,蚌口開合,想要去咬千金的手指,千金沒去躲,隻讓它去咬,咬住了卻咬不動,連千金指腹的皮都破不開。
千金看著它,忽然想:“如果我是河底一隻蚌,一生都看不見日光,隻在江底一動也不動,這日子,難道不也是在坐牢麼?”
主腦道:“恭喜你悟了,這世上,難道不是所有人都在坐牢麼?我自誕生起,就背負了人類的命運,每一個人類都是我的主人,這日子和那青蟆去換,他要換麼?”
係統幽幽道:“傷心事還是不要提了。”
那蚌咬著千金的手指,嚼咬不動,忽然張開蚌口,隻見其中有圓珠一顆,在漆黑的江底散發著寒光,寶光湛然,很快引得江底一片異動,不知是什麼大魚往這裡來了。
千金在這江底,絲毫不害怕什麼大魚,隨手取了那寶珠,塞進儲物玉鐲中,隻想看看這蚌要做什麼。
那蚌發出嘶啞難聽的妖言。
“你看,我像人麼?”
也就四五年前,在長生久視的修士眼中眨眼的功夫,千金蹲坐在小柳鄉那株柳樹下,身前是三伢子,身後是娘親,一窩鄉裡人吃完晚飯,團在柳樹下乘涼。
老村長拍著蒲扇,點了驅蚊符,為他們講一些鄉野異聞,當中便有討封的故事,隻是那些故事裡,討封的往往是些黃鼠狼。
四五年……對千金來說,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千金惆悵道:“做人,就有那麼好麼?”
或許比起做一隻在江底的老蚌,是要好許多吧。
深夜,千金拿著蚌殼上岸,才道:“我看你像個人。”
冥冥之中,身體中似乎有一股力量被牽引出去,落到那老蚌的身上,老蚌從千金手中跌落到地上,搖身一變,化作一個老嫗,乾枯的白發和枯瘦的麵皮,躬身謝過千金,躍入江中順流而下,從懸壺瀑布上跌落。
離了圓月彎,到那沱江下遊去,這老嫗就算是天高皇帝遠,從此得自由了。
深夜的圓月彎有著夜色的遮掩,江邊寂寥無人,但終究這是個神異的世界,無人,卻不一定沒有妖。
千金往魚市走時,被身後一聲“槐姑娘”叫住。
回頭去看時,卻不見人影,隻看見地上一個油紙包。
千金的目光微微掃過沙灘上許多鵝卵石中的一個,並不戳穿,隻是撿起那油紙包去看,拆開時,是一個猙獰麵具,旁邊一張小小的紙條,寫明這麵具作用:斂蹤潛息,遮掩麵目。
千金微笑:“那赤鳳仙子的敵人,可真是不少呢。”
千金漏了口風出去,欲要刺殺赤鳳仙子,便有許多人暗中助她。
這下千金若是不早日動手,怕是辜負了許多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