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從天而降, 即將淹沒一切之時,忽然一道綠色的影子急急從遠處天邊趕來,以一種極其剛猛的架勢砸過來。
一聲爆喝聲響起:“敖季!休傷吾兒!”
那背後屹立於大船之上, 倒流江水,瀑布懸天,狂飆從天落的青衣男子,自然便是四太子敖季。
自絕天地通時,四海龍族儘滅,到今日一千七百年, 他在天地間四處流亡, 終於又聽聞有真龍現世,頃刻間便至神都。
狂浪之上, 他伸伸手就能摸到天。
那綠影衝來時, 正逢沱江之水逆流傾瀉而下, 往圓月彎砸去,隻瞬息功夫, 圓月彎萬人萬妖之性命, 眼看就要不保。
那綠影一句話出口時, 敖季往她望去, 江水落入圓月彎, 狂狼衝擊, 水麵升高了數百米, 溢出的浪潮往神都湧去, 水淹百裡, 圓月彎中,卻未有一人傷亡。
瀑布從天而落,落下時卻居然柔若無物。
這一手控製力, 著實可怕。
那水下眾人-妖從已成曆史遺跡的圓月彎中浮出,在水裡瑟瑟發抖,明明是因敖季方有此難,此時卻還要叩首拜謝他手下留情。
“殿下這一手舉重若輕,相較於六百年前與老臣相見時,又有十二分的精進。”
龜丞相又哭又笑,道:“如今又有小殿下出世,我龍族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敖季聞得龜丞相此言,隻拿金瞳往那綠影望去,默默的,並不言語。
那綠影隻瞬間上了船,站在敖季身畔,卻原來是一名極醜的女子,一雙眼泡凸出,臉上贅生疣物,身材肥胖不堪,身上穿了一身綠袍,濕漉漉的滴著水。
龜丞相一眼便知,此人是隻青蟆成精化形,再一思索,便道:“蜻蛉河的母蟆?可是枯樹道人?”
枯樹道人客氣地與龜丞相點點頭,轉頭麵對敖季時,卻高聲道:“你明知這是陷阱,卻怎麼又來了。”
敖季偏過頭看她,隻是道:“不能不來。”
那枯樹道人一跺腳,一雙眼睛去看敖季的臉,又去看他赤著的雙足,憤憤道:“這著實該死的赤鳳!”
敖季搖搖頭,隻是問她:“你兒子又在哪裡?”
枯樹道人大驚道:“啊呀,我一看到你這張臉,就把他給忘了。”
龜丞相:“……”
他隱隱約約覺得這枯樹道人似乎與四太子有舊,望著那枯樹道人的臉,卻又有些不確定,定睛細看時,卻見那青蟆歎息道:“那也是你兒子啊。”
龜丞相:“!!!”
敖季道:“你喜歡便好,其實與我沒什麼乾係。”
枯樹道人早知如此,隻是道:“百年前,我蜻蛉河小輩到這神朝來,吃了些人,得罪了赤鳳,她問我要人,我敵不過她人,把人交了就是,她卻居然把我兒抓去了,我來救時,卻見這圓月彎四周防備嚴密。”
敖季淡淡道:“她要的是我,是我連累你了。”
枯樹道人歎息道:“我也看出來了,不敢來救,隻往那赤鳳仙子去書一封,好叫她埋伏你就埋伏你,卻不許傷我兒,否則我蜻蛉河眾妖雖不是她的對手,卻也要咬她一塊肉下來。”
“結果你竟這個冷血無情的混蛋,活生生讓我兒在那圓月彎鎖了一百年,若不是那真龍現世,你還不來的。”
敖季道:“你早知如此。”
那枯樹道人鬱鬱道:“誰讓你雖然是個冷血無情的混蛋,卻是個好看的混蛋,一看到你這張臉,我就生不起來氣了。”
敖季低下頭,一雙金瞳望穿百米深水之下,圓月彎魚市,忽然一抬手,將那江心大船從水下拖拽出來,道:“你兒子原本在這船上,此時卻不見了。”
枯樹道人臉色變了又變,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這樣,這狗日的!”
敖季行船往神都去,寶船行於水上。
若不考慮原本這路是陸路,此時硬生生被淹成水路,水下不知有多少建築、街道、田舍毀於一旦的話,隻看水麵,算得上是一覽無餘,風平浪靜。
枯樹道人取了雙刀在手上,道:“屆時若是那該殺千刀的赤鳳拿我兒性命威脅我來殺你時,我卻也顧不得你了,我提前說與你知道。”
那敖季看向她,平靜道:“我知道了。”
“唉,你這冷心冷肺的混球兒。”那枯樹道人沮喪地說:“我這般對你,你甚至都不傷心的?”
敖季道:“都沒關係的。”
話雖說到這個地步,枯樹道人卻仍在船上,她百般不舍之下,心知之後怕是刀劍相向,一把攬過敖季的脖子,惡狠狠一口親了上去。
敖季睜著眼睛,不躲也不閃,隻是安安靜靜的。
龜丞相拄著拐杖,左看看那四太子敖季,右看看那枯樹仙子,雖早就從陸陸續續出現在江畔,母係血脈各異的龍裔身上知道四太子在外流亡千年,恐怕欠下有一屁|股的風流債,此時見到這場麵,仍是忍不住瞪大了一雙綠豆眼,竟是不知這下自己是不是該回避一二。
敖季腳下寶船,雖無人搖漿,無有風力,行於水上時,卻有水勢依從船的動向,速度是極快的。
隻幾句話的功夫,已經進入神都。
甫一進入神都境內,便聞得天空中傳來一聲低沉的邀約。
“還請四太子與蜻蛉河主人到我這小亭中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