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梁誌睜開一隻眼,怒斥:“不長眼的狗東西,何方貴客大晚上登門?攆出去!”
“杜縣令好大的口氣!”
院子裡衝進來一人,揮手讓侍衛踹門。
下一刻,門踹開,一人戴官帽披大氅沉著臉站在那。
小妾驚呼,頓時被杜梁誌訓斥。他立即起身,點燈仔細一瞅才看清來人是州府同知孟欽德。
他訕訕道:“原來是孟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
杜梁誌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做了個請的手勢。路過管家低聲吩咐:“愣著做什麼,快讓人沏茶。”
孟大人黑著臉跟他走,兩人來到縣衙前頭的議事堂,端坐。
“孟大人,”杜梁誌問:“您這麼晚趕來有何貴乾?”
“你荷縣亂成這樣,你還睡得著?”孟欽德道:“連京城都聽說了荷縣的事,你說我趕來做什麼?”
杜梁誌不以為意地斂了斂表情:“既然朝廷得知了,那想必也很清楚荷縣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下官區區一個縣令能控製的了。不是下官不想,而是心有餘力不足。荷縣亂了這麼久,也沒見上頭派人來,你說我能怎麼辦?”
孟欽德問:“到底誰給你的膽子,說這種話?”
“哎喲喲......”杜梁誌麵怯:“孟大人息怒,下官一個小小縣令有誰能看得起?又有誰能給膽子?您冤枉我了。”
“冤不冤枉的,現在我過來了,帶著上頭的口令過來,荷縣你不管也得管!”
“孟大人,剛才我也說得清楚,我心有餘力不足。旁的不說,早在兩月前我就已開倉放糧,糧倉如今連一粒米也找不出來。”
“找不出來,你不會去外頭買?”
“錢呢?”杜梁誌問:“孟大人說得輕巧,那麼多張嘴吃飯可不是一鬥兩鬥米的事。沒錢拿什麼買?”
“朝堂不是撥錢下來了嗎?”
“朝廷撥的錢是給岱梁的,不是指定給荷縣的。整個岱梁這麼大,到處都要用錢,哪裡還輪到我荷縣?”
杜梁誌無奈道:“要不說孟大人冤枉我了嘛,我若是有人給膽子,豈會落得連救災銀兩都分不到?”
“沒分到,你不會去討?荷縣情況比其他地方嚴峻,我就不信有人敢霸著不給。”
杜梁誌敷衍地攤手:“我隻是個小小的縣令,可不敢跟上頭討錢。”
“你——”
孟大人氣得站起身,半天也不知該如何說,最後氣得甩袖離去。
杜梁誌盯著他背影離開,吐了口唾沫:“想拿上頭壓我?可笑!”
管家在一旁聽得忐忑,小聲問:“老爺,若是這孟大人上京告你可如何是好?”
“他怎麼告?朝廷的錢分下來怎麼用,用在哪裡,賬本寫得明明白白,他拿什麼告?”
再說了。
反正荷縣的事已經脫離掌控。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他既然頂風站在前頭,後頭的人怎麼也得保他,不然誰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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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日,裴沅禎安安靜靜地在客棧待著,偶爾看書下棋,大多時候跟奚白璋討論事情。
第三日傍晚,客棧來了位風塵仆仆的新客。
正是寧琿。
“公子,”他說:“屬下不辱使命,糧食全部籌齊了,一半已經運到了荷縣,另一半預計在十天內到達。”
裴沅禎點頭:“此趟你勞苦功高。”
寧琿不好意思:“屬下哪裡敢論功高,這些都是公子的主意。”
裴沅禎也不跟他扯這些,吩咐道:“你先去洗漱歇息,明日還有其他事安排你去做。”
“公子請說,是何事?”
“荷縣急需藥材,你安排人儘快去附近州縣采買,具體要哪些奚白璋會與你說清楚。另外,采買之事秘密進行,不可聲張。”
“是,屬下知曉。”
寧琿笑嘻嘻地應了,臉上還帶著灰塵渣滓,想來這一路累得不輕。
沒過多久,又有侍衛領了一人進來。
那人急急忙忙,進來時還不慎絆到門檻差點摔倒,還是奚白璋眼疾手快接住他。
“大人!”
此人正是孟欽德,他換了身不起眼的常服,打扮得也跟個普通老頭似的,一進門就行禮。
“杜梁誌實在不是個東西。”他說。
奚白璋見他嘴巴冒泡,風涼道:“孟大人做事還是這麼急,說話急,走路急,連嘴巴都急得上火。”
孟大人歎氣:“不急不行,下官收到大人的信便馬不停蹄來了。隻不過下官去縣衙勸過杜梁誌,那杜梁誌真是大膽得很,死活不願出錢買糧。”
“為何不願?荷縣事情都鬨成這樣了,他就不怕掉腦袋?”奚白璋問。
這時,裴沅禎緩緩開口:“正如你所說,事情已經這樣,橫豎如此,不如一條道走到黑,興許後頭的人還會全力保他。”
奚白璋嗤笑:“如今你過來了,誰還保得住?”
孟大人咕咚咕咚喝了兩盞茶,緩了緩,繼續道:“那杜梁誌說手上沒錢,朝廷撥的錢還沒到荷縣就被其他地方用光了。那麼多錢都能用光誰信?我讓他去討,他拿官小不敢伸手搪塞我,實在可恨!”
奚白璋道:“眼下再讓朝廷撥款是不可能,雖說公子手上有糧,但救濟百姓之事得由官府出麵,公子不好私下進行。”
“事情確實棘手。”孟大人重重歎氣。
空氣沉靜了會,也不知是誰嘀咕了句“有什麼法子能讓杜梁誌願意買糧呢?”
裴沅禎聽了,凝眉忖了忖,突然開口問:“沈梔梔在何處?”
門口的侍衛稟報:“大人,沈姑娘用過飯後牽阮將軍去散步了。”
“立刻將她找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