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要去州府?”孟欽德問。
裴沅禎正在寫書信:“陳知府等人前來邀請, 正好我也有意要去查民亂之事。”
“另外......”裴沅禎停筆,正色道:“你上次所說重新丈量田地歸還百姓之事,我考慮過了, 此事跟我查案子並不衝突。要想處理好岱梁民亂,岱梁的蛀蟲必須一一鏟除。”
他又說:“我既然來了岱梁, 就不能這麼簡單回去。如若不然,背後那人還以為我裴沅禎黔驢技窮。”
居然這些人如此有恃無恐,那他就將岱梁清洗一遍。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非一朝一夕, 大人若操之過急必定會惹得他們殊死一搏。若是一人兩人罷了,而整個岱梁........”
兔子急了都還會咬人,更何況是這些豺狼虎豹。這裡不是京城, 裴沅禎即便有三頭六臂也孤掌難鳴。
“我意已決,不必再多說。”裴沅禎道:“荷縣的事你儘快交接,這麼多官員總該有幾個能用, 你隻管讓他們去辦。我先行去州府, 你隨後帶人歸便是。”
“是。”孟欽德領命。
隨後又問:“大人打算何時出發?”
“後日。”
等孟欽德一走,奚白璋進門來。
“是什麼?”裴沅禎見他手上拿著的東西。
奚白璋說:“在門口遇到侍衛,說是隼鷹從京城送來的消息。”
他遞過去:“未拆封,你看看。”
裴沅禎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 蹙眉。
“怎麼?遇到了什麼事?”
“你自己看看。”裴沅禎遞回給他。
奚白璋看完,麵色凝重起來:“謝芩這時候離京著實古怪。”
“這個節骨眼, 他離京, 想來必有大動作。”
謝芩是裴彥的養子,並不入仕,平日也鮮少露麵, 但暗裡地在幫裴彥做事。
此人性格堅韌、智謀過人,且武藝超群,確實是個難得的敵手。
奚白璋猜測:“難道跟我們查的案子有關?如此說來,那裴彥........”
裴沅禎搖頭,若有所思道:“我總覺得,我們在一個圈套中。”
現在各項證據都指向裴彥,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不對勁。背後那人像是在下一盤棋,一步一步引著他去發現裴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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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下旬,裴沅禎離開荷縣去往州府。
這幾天,正好下起了雪。
南方的雪不算大,下得也極其文雅。輕飄飄地,如蒙蒙柳絮,又如落花紛飛。
沈梔梔窩在馬車裡看話本,懷裡抱著個岫爐,暖和得隨時隨刻都想打瞌睡。
實際上從早上出發到現在,一整個上午她也斷斷續續睡了好幾回。睡醒了就吃,邊吃邊看話本。
這回出遠門,她吸取上次教訓,準備充分。話本買了許多,零嘴也買了幾大包。全部行李下來,衣裳沒多少,吃的玩的倒是占了一大半。
裴沅禎坐在一旁看書,瞥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
然後輕咳了兩聲。
沈梔梔假裝聽不到。
她現在不想理裴沅禎,除了伺候筆墨,其他一概不想搭理。
誰叫他小氣又討厭?
那箱珠寶首飾最後沒退回去,卻也沒給她,反而被裴沅禎自己霸占了。
分明是送她的啊!
越想越氣!
裴沅禎見她沒理,默了默,開口道:“茶沒了。”
沈梔梔放下書,目不斜視地把茶壺拿過來,倒出茶渣,將壺洗一遍。然後再醒茶泡茶,放回去。
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乾脆利落,還隱隱帶著點怨氣。
裴沅禎無奈,可要他拉下臉來道歉,他做不來。
甚至,他想起那夜的事,他氣不打一處來,根本不想哄她。
主仆倆就這麼僵了幾天,誰人都看在眼裡,誰人也不敢勸。
沈梔梔泡完茶後,繼續窩回自己的位置,邊看話本邊嗑瓜子。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嗑的,哢哢地響亮,吃得頗香。
裴沅禎聽了會,聽不下去了。放下書,淡聲問:“好吃?”
沈梔梔不想說話來著,但他此時盯著自己,略顯尷尬。便麻不不仁地回了句:“好吃。”
“有多好吃?”
“很好吃。”
裴沅禎說:“拿過來,我也嘗嘗。”
沈梔梔抬頭,一臉防備和不樂意:“這是奴婢花錢買的。”
裴沅禎望著她,強忍唇角的笑:“你的錢是我給的。”
“奴婢兢兢業業乾活,應當得的月錢。”
“是麼?”裴沅禎慢吞吞地,正欲再開口說話,那廂就被沈梔梔截了話頭。
“大人可是想拿‘一人領三份月錢太多’這種話威脅奴婢?”沈梔梔彆過臉,一副受夠了愛誰誰的姿態:“奴婢也是有骨氣的,在氣節麵前,錢算什麼?總拿錢來要挾,當奴婢真掉進錢眼裡了麼!”
“沒有。”裴沅禎一臉平靜地說:“我考慮了下,那一箱子首飾反正我也用不上,不如.......”
“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麼,大人不是想吃瓜子嗎。”沈梔梔立馬湊過去:“奴婢這有的是。奴婢適才不是不想給,而是奴婢隻是個小小的婢女,吃的是不值幾個錢的東西,怎麼好給大人食用?大人身嬌體貴,萬一吃壞肚子,奴婢會擔心的。”
她把那包瓜子拿出來放在桌上,攤開。
“不過大人既然想吃,偶爾嘗一回想來應當不礙事。大人,奴婢這除了瓜子還有核桃、杏仁、乾棗,您要麼?”
裴沅禎幽幽盯著她。
“大人,”沈梔梔摸了摸臉:“為何這麼看奴婢?”
“你的氣節呢?”
“奴婢沒說過這種話,大人聽岔了,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彆跟奴婢這麼個小小的婢女見識嗷。”
“很喜歡那些首飾?”裴沅禎問。
“嗯嗯嗯嗯......”沈梔梔忙不迭點頭:“奴婢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看這麼多首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