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還是右側?”
“右側,靠近耳朵。”
.
夜晚,凝香館燈火通明卻安靜無聲。
才下過雨,橋廊上濕漉漉。地麵映著燈火,泛著寂寥的光。
裴沅禎獨自穿過橋廊,到了閣樓前停下。
“二哥來了?”
池子對麵,裴沅瑾一身紅衣慵懶地倚著欄杆。屋簷下的燈籠照在他臉上,仍是那副雌雄莫辯、恣意張揚的麵龐。
“你知道我會來?”裴沅禎問。
“知道。”裴沅瑾點頭:“我在這等二哥許久了。”
裴望與何氏死,裴沅瑾就猜到裴沅禎必定會查他的身世。而且他還猜到,裴沅禎已經查清楚了。
裴沅瑾手裡提著壺酒,朝裴沅禎揚了揚:“二哥可要喝一杯?”
“好。”裴沅禎抬腳過去。
兩人就在回廊坐下來,長腿抵著廊柱,各自散漫地靠著欄杆。
裴沅瑾給他斟了杯酒遞過去:“這是上好的金陵春,我私藏了多年。”
“上一回跟二哥喝這金陵春時,還是六年前,二哥一舉登上內閣首輔之位,我為二哥慶賀。”
裴沅禎沒說話。
“我由衷為二哥高興,因為你是我二哥!”裴沅瑾似乎喝了很多,說話斷斷續續,前言不搭後語。
“你知道嗎?”他說:“我從小就喜歡親近你。儘管那些兄弟欺辱你、看不起你,但我覺得,隻有跟你在一起才痛快自在,才心理平衡。因為我跟你一樣,都是見不得人的身份,都是野種。”
裴沅禎瞥了眼他脖頸右側的那顆痣,慢條斯理飲酒。
“其實我一開始也跟他們一樣,看不起你。覺得你不配與我為伍,畢竟再如何,我也是裴家三公子。但有一次,我慫恿你爬牆被抓,二哥跪在院中替我挨打,我以小人之心躲在遠處看,二哥卻沒辯駁一句。”
裴沅瑾笑:“我敬佩二哥,那時候我就發誓以後要對二哥好。儘管他們罵我孬種,我也願意跟在二哥身後。”
“每當那些人罵二哥野種時,我仿佛覺得他們也是在罵我。不,若是他們得知我的身份,他們會更瘋狂地羞辱我。我忍不了那樣的委屈,我看二哥受委屈,就覺得二哥是在替我承擔。”
“所以啊,我敬佩二哥忍辱負重,敬佩二哥臥薪嘗膽。後來,你果真出人頭地,把那些人全部踩在腳下,再也沒人敢罵你,也再沒人敢對我不敬。”
“這些年,我打從心底敬重我的二哥。但是我害怕......”裴沅瑾哭起來:“當我得知我爹跟何氏......”
他頓了下,說:“我爹跟我娘悄悄謀劃對付你,我就害怕若是你哪天知道了,我們兄弟情義就到頭了。”
“我害怕二哥不會放過我,害怕死在你劍下,我就拚命勸他們我不想取代你。先不說我沒那個本事,就說你是我二哥,你好,我就好,我根本不想取代你。”
說完這些,他轉頭看裴沅禎:“二哥,你信嗎?”
裴沅禎默了下,淡淡道:“信。”
“我一輩子也不會背叛你,二哥,你信嗎?”
裴沅禎又道:“信。”
裴沅瑾笑起來,拿起酒壺猛地灌了一口。
又說:“阿箐真不是我殺的,我得知我娘把她引去南城門,我當時跑去是想阻止。但我去的時候,阿箐已經死了。”
裴沅禎視線落在酒杯上,金陵春清淺泛黃。
“二哥,你還是不信?”裴沅瑾急。
“信。”過了會,裴沅禎低聲道。
聽見這句,裴沅瑾怔了怔,盯著他,緩緩笑開來。
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二哥會信我。”
他又哭又笑,瘋瘋癲癲。
.
天氣熱,沈梔梔睡不著,熬了許久才攢了點困意。
迷迷糊糊閉眼時,聽見窗戶吱呀地響了聲。
“時菊,你關窗做什麼?”她懶懶問。
時菊也聽見了,揉著眼走過來,當看清內室的人時,立即恭敬地退出門。
沈梔梔沒聽見時菊回應,也沒多想,翻了個身繼續睡。
過了會,她感到旁邊有人坐下來,還聞到些酒氣。
這才覺得不對勁。
一睜眼,就見裴沅禎坐在床沿。
她詫異:“你怎麼來了?”
沈梔梔坐起來,湊過去嗅他身上的氣味:“你還喝酒了?”
裴沅禎坐著不動,任她嗅。
在她欲退開時,倏地將人攏進懷中。
沈梔梔怕熱,掙紮退出來。
“彆動!”裴沅禎低啞:“讓我抱會。”
感受到他的情緒,沈梔梔不動了,乖乖靠在他胸前。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裴沅禎沒回答。
“是不是朝堂上遇到了難事?”
裴沅禎依舊沒回答。
“你這人......”沈梔梔有點氣:“什麼都喜歡悶在心裡,跟我說說你會.....唔——”
話還沒說完,唇就被他堵住。
繼而,緩緩壓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