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瀾若這才有些回過味來,卻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變了一下。若原主她哥哥醒來第一眼,便發現了她和男主在一起,會不會氣得再一次病重過去……
她還是道:“好吧,那我等著陛下。”
……
午後的宮城有些濕潤,細碎的日光稀稀落落散落在地板上,晃的人的眼睛有些迷糊。少女的衣頸外麵,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細軟脖頸,如將散未散的落雪一般,不堪揉折,隻想……叫人撫上去。
聽著容淮的話以後,顧瀾若便真真正正的端坐在宣室殿內,靜默的等著他將午膳用完,再一同前去合歡殿內探視顧景卿。
她忍不住攏了攏身上的裙踞,覺得在男主身邊,渾身的神經都有些繃直。莫名的便又回到了當初還在深宮裡麵的時候。
容淮隨口道:“你不吃了麼?”
顧瀾若忙搖頭,才道:“……不了。”
其實她的麵上雖端著這樣的麵孔,內裡卻是早已緊張得有些發毛,畢竟忠平侯府的輕鬆日子過得慣了,她可不想再一次落入他的手裡 !!
隻是少女的麵上還是乖順柔和,像一隻即將睡著的小貓兒,內殿的氣氛也委實很難得的和諧。
容淮不疾不徐,將自己肚子填飽,才說:“傅青,忠平侯世子現下情況如何?”
簾子外麵,傅青便說:“一切都好,請陛下放心。”
容淮“嗯”了一聲,又道:“讓人準備一下,朕等會兒親自帶姑娘過去。”
傅青自然說“好”。他話音未落的時候,外頭便已傳來宮人窸窸窣窣準備轎攆的事了。
顧瀾若似乎是想到什麼,才試探著說道:“陛下,你是一國之君,但是現在外麵正在傳你對太後偷偷動手傷人。若是陛下不澄清,就這樣與我光明正大的去看我哥,恐怕有些不好吧?”
陛下一直都是宮裡的行為風向標,一言一行都頗受所有人的關注。現在不知多少雙眼睛都盯著陛下……想在未央宮的事情裡麵找清楚一點由頭來。
隻是結果呢。陛下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卻帶著她去看一個沒有什麼地位的世子,這簡直……無異於打那些等著要一個說法的臣子的臉麵啊。
容淮卻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一般,斂著眸,神色淡淡的,才道:“朕已派了醫官前去查看,自然不在意這些議論。”
“無論他們說些什麼,自然都與朕無關。”他冷淡的說完以後,才若有若無的抬起眼來,看她一眼,道:“怎麼,若若,你擔心麼?”
顧瀾若搖頭,說:“我沒什麼,隻是擔心陛下罷了。”
……笑話,她自從穿進來以後,她的名聲難道還能變好麼?反正……也不是很擔心再差一點了。
容淮看著她這副模樣,很輕的低嗤一聲,眼底的情緒意味不明。他淡淡的說:“若若,難得你如此為朕著想。”
“……隻是提醒你一句,難道不是應當的麼?”顧瀾若皺了皺眉,臉頰邊上,那抹緋紅便增加了些。她眼睫眨了兩下,手指都下意識合攏,還是道:“好吧。陛下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算是難得的默認。
隻是她這樣的反應,卻叫容淮手中的動作徹底頓住了一下,他的眸光深深,在她的眼睛裡逡巡了一番,最後才移開了視線,喉結上下微微滾動了一下。
“走吧,朕也想去見見你哥哥。”容淮順勢起身,仿佛同她所做的隻是夫妻間的小事,她們沒有彆的任何嫌隙。
……
宣室殿的大門推開的時候,便自然如同顧瀾若所預料的那樣,外麵的確跪了不少禦史台的言官。若說未央宮的事情,不是有人故意策劃,顧瀾若心底自然是不信的。
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往邊上退到了一步。
“……陛下,臣聽聞太後娘娘受傷,”為首的監察禦史一見到陛下出來,便眸光精亮,躬著身子道:“故而鬥膽來覲見陛下,便是請陛下為太後做主!”
“陛下身為人子,大周又素來以孝治國。陛下不可放任太後不管,任由臣民們看陛下的笑話啊……”
隨即他的身後,便有其餘的臣子一直出聲附和。“還請陛下三思,為太後娘娘做主啊。”
容淮沒有看過去一眼,狹長的眼眸微微一眯,卻說道:“朕已親自派了醫官前去診治,天子近侍夜在調查,你們以為,還想要做什麼主?”
監察禦史已有些年紀,聽聞這句話,便顫顫巍巍道:“……陛下,容老臣鬥膽說一句。先朝若出現這種情況,人子都會親自侍奉在母親身側,陛下乃是一國之君,更是臣民之表率。還請陛下——三思啊!”
更不必提,如今朝野間傳得沸沸揚揚的,更是說指使人在未央宮行事的人,原本就是陛下自身。難道身為人子,不更是應該恪守孝道麼?至少,也應該親自侍奉在榻前,給朝野民間的人一個態度才是!
顧瀾若聽到這樣的話來,掩在袖袍下的手指也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這位監察禦史大人的反應這麼激烈,說是沒有人在背後指使也不會有人相信。
可是她都能看得出的事情,男主自然更清楚了。隻是容淮也並沒有當場發作,許是看在他老臣的麵子上,他緩緩道:“所以許卿以為,朕該親自前去母親榻前侍奉?朕問你一句,這是你的意思,或是旁人的意思?”
監察禦史的臉色絲毫未變,胡子都快翹到了天上,“還請陛下起駕未央宮,親自為太後娘娘討回一個公道!這才是身為人子的本分哪,自然是眾臣的意思。”
這老臣的言辭鋒利,也不知是被下了蠱或是什麼的,當年太後對陛下所做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便是傅青,也不由得蹙了蹙眉,低聲提醒:“許大人,這兒可是宣室殿。不是您肆意妄為的地方。”
監察禦史則嗤道:“從前有人說陛下冷心冷情,老臣尚且不信,如今親自見著了,才知道陛下對自己母親尚且這樣。那老臣敢問一句,將來陛下對我們這些臣子,又怎會仁心仁義?”
他出言實在過分,即使是被人挑唆隨同他一起前來的那些個年輕官員,臉色也不由得變了一變,目光晦暗不明看向許大人,並不願牽連到自己身上。
容淮眸光落到他的身上,卻像是並未動怒似的,周身的氣息還是溫和,隻是眼底卻有些不可查覺的寒意,他語速很慢,說:“許大人不想知道麼?未央宮的人這個時候見了朕,恐怕是會心虛,反倒不利於太後養傷。”
“隻是許大人今日,非但不懂君臣尊卑,連基本的事理都忘了。”他慢慢的說道:“是半點也不顧念,朝中當初舍生將你保下來的人了麼?你彆忘了,自己為什麼能坐在這個位子上。”
陛下之所以這麼說,顧瀾若心底自然是有些明白其中道理的。
當初在容淮才繼位的時候,這位監察禦史大人不知是抽了什麼風,也打著維護正統的名義,請陛下將皇位歸還於前太子容清。
而他之所以能在這個閒職上苟活至今,也是因為先皇後的故人出麵保住他的緣故。
監察禦史卻脖子一梗,磕頭說:“老臣百死不枉!”
容淮冷淡的移開了視線,卻道:“傅青,許卿今日神誌失常,朕念在他是老臣的份上,不會追究。你先去叫醫官前來看護吧。”
傅青忙應“是。”
他又說:“若若,跟朕走。”
自始至終,男主都沒有正眼瞧上那些臣子一眼,竟似是沒有將他們放在眼中一般。真正維護禮義孝悌的人,是不會獨獨在這兒撒潑的。
顧瀾若眼瞼微垂著,正準備上前去一步的時候,卻見那許大人的學生心痛老師,又憤世嫉俗的站了出來:“……陛下,微臣敢問一句,陛下是不是今日為了一個女子,便可以拋棄自己的母親。那來日是不是也會為了她,置更重要的東西於不顧?”
聽到這大人這樣說,那些跪在地上的年輕臣子們,也無不抬起眼來,紛紛向陛下身邊的顧瀾若投來了目光。
今日的宮城難得日光正好,溫溫柔柔的散落在地麵上。很多人隻是隱隱約約聽說過陛下與顧家姑娘的這些傳言,幾乎每一個宮人耳裡都有一個不同的版本。
而今日一見這少女,膚白勝雪,果真是難得的尤物。眼睫根根細密清晰,便是什麼也不說,靜靜站在那兒的時候,也似一隻乖順的奶貓一般。
他們的眼光也變得意味不明了起來。
……一直聽聞太後想將母家的姑娘送到陛下身邊,可陛下已慣著一位姑娘了。也難怪,今日帝後的關係會如此不合。更不必說,這位姑娘,當年還是親手拋棄過陛下的。
禍水。難道便是因為這個緣由麼?
而顧瀾若原本隻是安安靜靜的立在一邊上。現在,便頓時覺得周身寒毛都立了起來,敢問,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今日的事情,到底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宮城裡的空氣仍舊稍微有些泛冷,她卻隻覺得不知多少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了過來,其中的含義更是深不可測,她臉頰的溫度也愈發滾燙了起來。
容淮見他這樣說,卻隻是慢條斯理的道:“她與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朕想帶朕她離開,又怎麼被你給盯上了?”
語氣裡有些漫不經心,還有居高臨下的冷淡。
那年輕臣子聽了,卻肅容道:“微臣鬥膽說一句,陛下今日不願去見太後,難道不正是因為她的緣故麼?”
“微臣既是言官,便有規勸諫言之責,昔日便聽聞陛下因一女子,與太後常年不和。甚至可以頂撞母親,陛下如此行為,可謂是與禮法綱常不合啊!”他的額上隱隱露出了幾道青筋來,又道:“且臣還聽聞,顧家姑娘便是當年公然遺棄與陛下婚約之人,如此細想,這位姑娘,恐怕品行也算不得上乘罷。”
顧瀾若聽到這樣的話來,腦子裡就隻剩下一片漿糊。她隻想在心裡喊冤,這是男主和太後之間的恩怨,和她到底又有什麼關係啊??
還把原主和男主的舊賬翻出來,這不是存心將她往火坑裡推嗎!!
她甚至已經開始疑心,這位年輕的臣子,到底是來規勸男主緩和母子關係的,還是故意挑撥她和男主關係的??
少女的眼睫微不可查的一顫。
這個時候,宣室殿跟前幾乎是落針可聞。容淮薄唇略微彎了一下,眼眸黑沉,牽住了顧瀾若的手心。
他才看著那人,語速極慢,道:“朕若喜歡什麼,難道她是什麼模樣,愛卿比朕還清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