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柯南手下動作卻不慢,他從桌子下掏出之前在禪院研一那裡拿到的大綱和設定,和新的資料一起鋪開在桌麵。
柯南暫時掃空腦海關於五條悟的疑惑,指著主角的設定:
“推理家,有家的一切怪癖。毒舌,喜歡麵無表情地虛張聲勢,觀察力強,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死。信條是「人的一生隻能殺一個人」,有一個誰也不能提的好友,提到這個朋友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私人目的:搶先調查真相。】”
“【持有秘密:朋友。】”
這都是在之前大家就看過的內容,沒什麼新奇的。也隻有伏黑惠很禮貌地將視線投在柯南指著的地方。
“「有一個誰也不能提的好友」——看了大綱就能知道,這個設定不止是讓他的「怪癖」合理化,更是和結局關聯的。事實上,即使對大綱一無所知,劇情的走向並不難猜。”
柯南說著,又指向他之前沒提到的那個詞語,“但「搶先調查真相」,為什麼是「搶先」?的發展沒有任何顯示出他要「搶先」的動機。”
“因為他是個不服輸的人?喜歡虛張聲勢的人不都是這樣嘛,不認輸,不願屈居人後,很正常啦。”五條悟說。
柯南搖頭:“虛張聲勢通常代表不自信,但他的能力和毒舌自我的程度都是非常自信的表現。而且就主角而言,即使武力值不夠,他也能兜著圈子達到自己的目的。一個能靠自己實力讓彆人啞口無言的人,為什麼還要額外誇張地虛張聲勢?”
“……”所有人都無言以對了。
對一篇還隻有試閱的而言,挖掘人物內核和人物動機實在是太早了一些。
不管是作者寫下了自己無法把控的人物特點,還是這是之後的伏筆,這些都
無從而知。
或許隻有瀨尾澈也知道「真相」吧。
禪院研一忖度著開口:“「虛張聲勢」是創造矛盾的捷徑,不管是說出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承諾,還是他人對這份承諾相信與否的反饋,如果有必要的話,這會成為某個衝突點的導火索。”
“如果不站在讀者視角,站在主角的視角呢?”
“那就成了……天然的試探。”禪院研一看著柯南,終於弄懂了他想說的東西。
主角首先展現出了自己絕非庸才的能力,又說出、或是做出無法驗證的能力範圍外的話,周圍的人自然會做出反饋。
「我能輕而易舉的殺掉你哦。」
——他真的能殺掉我嗎?
——他為什麼會有想要殺掉我的想法。
「我是不會死的啦。」
——他是真的不會死嗎?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自信,他是不是有什麼我還不清楚的才能?
庸者的虛勢是「玩笑」,智者的虛勢是「預言」。
“如果站在這一點的基礎上,就能假設出推動主角行動力的另外一層解釋,他有著很明顯的探索欲,並且不相信任何人。”柯南輕聲說,“他想要「掌控」。”
“唔啊,有些惡寒了哦。”五條悟撇嘴,沒所謂道,“所以呢?”
“*「如果在第一幕裡邊出現一把槍的話,那麼在第三幕槍一定要響。」”柯南用編劇中著名的一句話作為了回應。
五條悟曾經在泉鯉生的口中聽過這句話。
當時泉鯉生正在寫筆下角色的爭吵戲份,禪院研一像個瘟神一樣每隔兩小時就打電話詢問進度。
在五條悟「要不我去把禪院那小子給宰了吧」和「把你綁走責任全在我這樣也不行嗎」的提議之間,心中仍存良知的泉鯉生決定再怎麼也不能第五次拖延死線了。
五條悟被晾在了沙發上無能狂怒,隻能催作者大人趕緊寫完出去玩。
催是沒有結果的,最後他也隻能無聊地坐在一邊看人打字,這才發現原來已經快要發展到最後階段的兩個角色還有那麼多能當作矛盾的東西。
「簡直是惡霸中的惡霸啊,玩弄曾經幸福瞬間的作者是會被讀者記恨一輩子的。」
「戲劇中的一切細節都要發揮作用,這才是戲劇性嘛。」鯉生解釋道。
家都這樣嗎?五條悟胡思亂想著。
“事實上,我在見到瀨尾先生之後,也發現了「奇怪」的地方。”柯南又說。
禪院研一立刻插話:“瀨尾老師還好嗎?!”
“他不像被牽扯進去的其他人一樣,保留了角色很明顯的自我特征。我完全沒辦法將他和禪院先生介紹的那個作者聯係起來——他完全是主角的性格。”
結合柯南剛提到的,禪院研一遲疑著:“你不會指的是……掌控欲很強吧?”
“畢竟按照禪院先生所說,瀨尾老師是個很容易聽取彆人意見的作者,在和您合作之前,他之前的責任編輯也是這樣說的。”
“……的確,他是一位不會太在意話語主動權的人,性格很內斂。”
“還有是「搶先調查真相」這一點,瀨尾先生似乎並不太關心外界的情報,比起「離開」,他更在意「如何在《死亡推理》中占據優勢」。”
禪院研一一怔:“你沒有告訴他發生了什麼嗎?”
“關於自己的處境,他是清楚的。”柯南能肯定,“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當時時間緊急,也沒有來得及交換信息,不過——「調查出真相就能離開」,隻有這樣的說辭
才能讓和他一起被牽扯進去的人暫時「同意」他的冒險吧。”
“調查活死人的真相……”伏黑惠一直在默不作聲地聽著,突然意識到一點,“這不是主角想做的事嗎?”
主角做主角該做的事,這反而成了一種異常。
五條悟哼哼一聲:“「家瀨尾澈也對自己筆下人物和故事的掌控欲」,江戶川想說的是這個吧。”
“……”
沉默又出現在眾人間。
明明房間裡每個人的目的都不一樣。伏黑惠和五條悟為了不知所蹤的泉鯉生,江戶川柯南為了失蹤的灰原哀,如今或許還要加上一個赤井秀一,禪院研一為了泉鯉生和瀨尾澈也……
而如今所有人的重點都放在了瀨尾澈也身上。
「泰山府君祭」是固定運行的術式,它構造出這個事件的整體框架,而寫下《死亡推理》的瀨尾澈也成為了整件事的關鍵人物。
他用文字填充了這個「死亡監獄」的框架,並在裡麵目的不明地將受害者串聯了起來。
在他的乾預下,外界能做到的事情很少。柯南上次進去沒能在赤井秀一身上留下錨點,下一次進去還不知道會出現在哪裡,麵臨什麼情況。
而柯南擔心的是:“當他給活死人安排了一個活死人之王,那必定是「末日」的核心設定。就像勇者和惡龍裡,代表正義的是主角,代表邪惡的是惡龍。那麼這個故事代表正義的是主角,那麼代表邪惡的就是活死人之王。”
“啊,但大綱裡寫著,整篇的罪魁禍首其實是——”伏黑惠愣住了。
“你得進去搞清楚他的目的,江戶川。”
五條悟打斷了伏黑惠,他坐直了身體,蒼藍的眼瞳中帶著明確的意誌和理性,像一把湛著寒光的刀鋒。
“第一個故事裡真正的Boss沒有出現,那麼就會有第二個故事、第三個故事……我清楚家的執著,這些人會為了筆下的東西變成誰也改變不了的「鋼筋」——就是那麼令人絕望的執拗。”
聽到這裡,伏黑惠也移開了視線,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之前就該意識到的,還是太焦急了。”柯南將紙張邊緣捏出了褶皺,“從禪院先生您之前給我的大綱,我原先以為隻要這個故事結束就算收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禪院研一搖搖頭,沒有說話。
時間很急迫,尤其是知道「瀨尾澈也」疑似有自己的目的在之後。
“彆那麼快「回來」,就算做不了什麼,也多收集一些情報。這件事拖得越長越恐怖,你也是了解這一點的才對。”
在柯南即將被五條悟送走的最後一秒,他聽見五條悟說。
“給你的咒具是刀,刀的本質是「武器」,江戶川柯南。”
***
“應該有更安全的咒具吧。”伏黑惠皺著眉,“他還是個小孩子。”
“那要我給他放獅子王加油打氣嗎?”
“……”伏黑惠沉默了幾秒,指著禪院研一,“你不隻是因為遇到他才耽誤了吧。”
五條悟挑眉:“變聰明了啊,惠,還是說這是你和你混蛋老爹的心有靈犀?”
伏黑惠微微睜大了眼。
“是哦,我還和禪院甚爾聯係了。那家夥還真是自由啊,因為找不到鯉生,乾脆的找線人調查起那個想要複活屍體,引起這一切災禍的「罪魁禍首」了。恐怕是想直接把人宰了吧。”
五條悟又變回了那副大爺模樣,沒正經地歪坐著。
“本來我想,繼續拖一會兒也沒什麼。即使鯉生真的被牽連
,他對複活誰完全沒有執念,但如果瀨尾澈也對他筆下的人有著異常掌控欲的話……那樣就不太好合適。”
他的聲音又低又冷。
“不過,禪院研一,你應該沒什麼瞞著我們的?”
禪院研一猶豫再三,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種模棱兩可在我眼裡就是想要打架的暗示哦。”
禪院研一歎氣:“我隻是在想,瀨尾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誰說得準呢。”五條悟說,“記憶是一種「經曆」。存在在腦海中逐漸發酵成感情,感情催化出一定要完成的事情。即使那份記憶是突然出現的,當你接受之後,那就成了你的一部分。”
“……”
“喂!你什麼眼神!一個二個禪院都這麼討人厭嗎!”
“隻是很難相信這種話是五條先生您說出來的。”
五條悟眼睛亮了又暗,最終聚焦在虛空的某一點,像是感歎著:“是啊,誰能想到我能體會到這一點呢,真是奇怪。”
禪院研一:“……”
“可會被回憶影響的前提,隻會是這段回憶含有能觸動本人的部分。讓一隻貓接受自己曾經是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鷹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它擁有「我是草原雄獅」的回憶,那麼衝獵豹呲牙咧嘴也是情有可原的。”
“關於瀨尾老師,瀨尾澈也。”禪院研一低聲說,“本來我是想當麵和他聊的,但是他本人隻想在線上溝通,所以我也沒有強求。”
“聊什麼?”
“「偶爾強勢一點拒絕彆人的建議也是可以的。」諸如這類的鼓勵。”
“誒,你不是那麼溫情的編輯吧?之前對著鯉生催稿的魔鬼禪院哪裡去了?”五條悟聳聳肩,無聲笑笑。
“我接觸的老師都是對自己的作品絕對自信的,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們對出版和宣傳上的事宜完全不聞不問,除此之外,對自己作品完全……”禪院研一頓了頓,聲音小了很多,近乎呢喃,“不,之前鬆本老師也有一段時間的……”
“我不關心你手底下其他作者是什麼樣子,「對自己作品沒有自信的作家」被「具有強勢掌控欲的作者」所吞噬,這實在是爛掉牙的戲碼。”五條悟揮揮手,“你也該回去了,繼續找一找瀨尾澈也留下來的文檔。”
“我明白。”禪院研一在門邊停步,“咒術和異能的事情本來不應該把普通人牽扯進來,惠君說得沒錯,他還是個小孩子。”
“開什麼玩笑,你真的以為他是個小孩嗎?江戶川柯南,在其他同齡人還吵著鬨著要玩具和破壞的年齡坐在你的麵前用推理攝取真相的小孩?”
五條悟指著伏黑惠,“你麵前的這個才是真正「早熟」的代表。但即使是惠,在江戶川這個年紀也隻是個抱著他垃圾老爹大腿滿大街亂遛的小屁孩,如果不是遇到冤大頭鯉生……嘖嘖嘖。”
伏黑惠輕咳兩聲,同時投來不讚同的神情。
禪院研一:“可是——”
“小把戲是瞞不過「六眼」的。”五條悟緩緩眨著眼睛,“江戶川全身的細胞,除了神經細胞外都在不斷地壞死和增值,速度是普通人的數倍。上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還是硝子用術式救人的時候呢——十七八歲,這才是江戶川柯南的真正年齡。”
禪院研一微怔:“可他不是咒術師,也沒有什麼異能……”
“他是個偵探。”五條悟說,“讓偵探對付推理家,再合適不過了,不是嗎?”
***
【他們站在圖書館走廊的兩端,像是西部電影中互立的對手,等待著某個信號就會掏出牛仔的武器
,堵上生死樹立榮譽。
而這兩人維持了幾秒不到的對峙以一方快步靠近告終。
「許久不見老A,你從來不回我的郵件,好歹我們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夥伴啊。最近工作怎麼樣,還經常做噩夢嗎?」那個男人關懷著。
A君躲避不及,被大力拍了兩下肩膀,頭疼地捂著額頭,快速地向我們做起了介紹。
「這是G。」
G登場。
A君沒有給我們了解這個人的機會,除了一開始出場便拿著槍對準我,和被A君攔下後熱絡相認外,我對G一無所知。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我是世界首屈一指的推理家,在現如今,我認為刪掉「家」這個句子也成立。
G,A君的前同事,左撇子,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冷酷無情,對待熟人又是另外的態度。以及,似乎是個很容易愛屋及烏的人。
比如他剛才還想直接蹦穿我的腦袋,在見到A君之後卻立刻停手,露出了如沐春風般的暖笑。
「本來想把知情者全部殺掉的,既然老A擋在你前麵,那我沒辦法下手了。」
「很在乎同胞情誼呢,G先生。」我說。
G卻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隻是不想被記仇的家夥盯上而已,不過你的說法我也不討厭就是了。」
A君咳嗽了兩聲。
如今的情況或許不能用「化敵為友」來形容,更像是本身就岌岌可危的多邊形加入了新的點,於是從平麵二維拔高到了立體圖形的程度。
我想我可能了解一部分A君的秘密了,有關他的,有關我的。
而我沒有戳破什麼,單純又熱切地問:「雇傭兵先生來到大學滅口,那麼一定和我剛剛查到的東西有關吧?」
「告訴你也沒關係,我是來回收資料的。那可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孩子啊,一不留神就會產生很多新奇的想法,明明他也清楚這些行為都是致命的,卻怎麼也學不乖。」
阿姆羅和綠川君似乎想說什麼,權衡再三後恢複了平靜。
「你的工作應該早就結束了才對,會來到這裡,這一點也不像你啊。」G先生對A君說。
A君看著我半晌,然後搖了搖頭。
我心滿意足地點頭:「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說告訴你也沒關係,這恐怕是機密吧?」
G先生溫和地笑了。
「這個地方很快被導彈夷為平地,即使現在立刻驅車,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疾馳也離不開被波及的範圍,所有秘密都會被永永遠遠地留下。這樣說能理解嗎?」
「理解個***——」綠川君的火爆發言被阿姆羅攔下。
「G先生會帶我們一起離開的。」我這樣說著。
篤定的發言安撫了綠川君的脾氣,G先生沒有任何重量的視線飄在我的眼睛裡。
他當然會帶著我們一起離開。
如果要炸死我們,那他就沒必要對我開槍,也沒必要出現在我們麵前。
這是根據已知線索的合理結論,而令我如此篤定的則是另外一個原因——
因為我不會死,A君、綠川君、阿姆羅,他們三個的死期不是現在。
而我壓根沒看見G先生的死亡時間。
——————《死亡推論》·四】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