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褪去青澀的笑容是那樣明顯,沉澱出了無法辯駁的篤信來。
“戰火引線,想要用這樣的修辭就要判斷好時機,研一君。那是用來概括麵對「敵人」做出舉措的詞彙。是預示兩個個體,兩種立場,或者是兩類態度之間即將發生的搏鬥。”
清張渾然不覺自己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單單是表情已經不足以表述他此刻給禪院研一的感受了。
比神態更重要的,永遠是小說家的表達,那才是他手中,算得上尖銳武器的東西。
“可早在有誰將槍口對準亂步的時候,槍聲已經在緘默中響起。如果你一定要問我,哪句話是危險的。那我隻能這樣回答你——每一句。”
禪院研一被這股狂妄所定在了原地。
原來鬆本清張是這樣的人嗎?還是說,這是觸及底線之後才會暴露的真實?
研一無法從虛假的記憶中找出能判斷的依據來,他隻是聽見鬆本清張寬綽說:“不過我很高興能聽到你這樣說。研一。”
“歡迎來到我的渡鴉之丘,你準備好見證「我」所編纂的故事了嗎?”
***
禪院研一將連載的事情概括得很簡單,其實需要的精力是半點不少的。
「《渡鴉法》連載委員會」的建立是很繁瑣的事,不僅要和日本文藝家協會那邊協商,因為還涉及到了政界,所以免不了受到官方的多重審核。
當委員會正式成型後,他們就要開始在內部邀請手底下的作者,詢問他們是否有參與這次策劃的意向。同時,還要麵對社會展開前期宣傳。
鬆本清張已經定稿的首篇是很好的宣傳路徑,他很久之前就是文藝家協會理事,也擔任著直木獎評選委員,之前沒那麼忙的時候還被推選成為過日本推理小說理事長。
這些名聲始終擺在那裡,隻是衝著這個名字都會有數不清的作者慕名而來——說起來還有些怪異,鬆本清張的年齡在作者群體中絕對算得上「年輕」,可資曆已經相當老練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地位,他也不會被東京都知事找上吧。
出版社的人因此忙得腳不點地,他們很難相信,禪院研一居然會直接答應下鬆本清張這種神乎的決定。
「您實話實說,禪院先生,你是不是有裸|照被鬆本老師握在手裡?」
「這已經不是遷就可以形容的了,我和我親生父親都沒有這樣罔顧對方死活的感人羈絆。」
「真的,即使給我倍工資也沒辦法補足我被強取豪奪的休閒時光……什麼?五倍?年輕人當然要拚搏!我們一定緊隨禪院先生的腳步!要是給十倍,我還能跟得更緊!」
這是大多數員工心照不宣的心路曆程。
而在禪院研一忙上忙下,無暇看慣鬆本清張的時候,這位口頭上答應「我哪兒也不去」的老師,明目張膽地溜了出去。
港口mafia的大樓就在寸土寸金的一級地區,作為容易被海風波及到的海濱建築,它實在是高得有些過分,是隨便找個建築學學生都會抨擊的不合理。
可這也是地位的具現化彰顯,由不合理來凸顯出自己非凡地位的一種形式。
清張坐上出租車,直接告訴了司機目的地的。
司機顯然是見多識廣的那類人,或許平時也沒少載黑手|黨上下班,心懷一顆鋼鐵平常心。
在車上,他甚至還和清張閒聊了幾句,在不小心提到電台中正在循環通緝的武裝偵探社時,司機先生還感歎了一句。
“我知道他們,之前有偵探社的偵探來搭車,可是沒帶錢,我本來想著算了,結果過了兩周,一個金發青年按照車牌號找上門,把欠的車費給補齊了。還真是老實的好人啊。”
不帶錢還坦然搭車的偵探,不用想也知道隻能是江戶川亂步了。
鬆本清張多說了一句:“可據說他們綁架並殘忍殺害了政府官員誒,怎麼也和您的形容對不上吧。”
司機笑了笑:“瞧您說的,政府官員的命可沒我的車費高貴啊。”
這話說得簡陋又極具水平,鬆本清張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不經意間說出的話,反而比精雕細琢的辭藻更觸及到問題的核心。
很快,他被送到了目的地,付了車費利索下車。
司機頭也不回地開走了,所以也沒能看見神奇的一幕。
在那名黑發異瞳青年下車的瞬間,他的身量陡然拔高,黑發變淺,引人注目的異瞳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稍淺的茶色。
青年給人的感覺也隨之一變,不再是偏幼態的長相,完全成熟的清秀麵孔中流露著常年浸泡在書卷中的隨和氣息。
青年直接走進了大廈,毫不見外地四處觀察著。
一樓大廳十分寬敞,僅僅是底層都至少有普通建築兩層高,天花板上懸吊著足以在夜色中驅散所有黑暗的照明裝置,不算漂亮,實用性卻極強。
在一群黑衣人不善的目光中,青年隨機選擇了一名幸運兒。
“您好,請問和首領先生的碰麵應該在哪裡預約?”
這話來得簡直荒謬,聽者卻生不出半點彆的心思——過載的信息在話音結束後就蠻橫地介入頭腦中,沒有一點空隙。
「想和首領先生碰麵。」
「隻是聊一聊的話,應該是很好預約的吧?」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了首領是否還身體安康。」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其他人隻看見了他失心瘋般的舉措。
他居然將自己的身份驗證卡片摸了出來,以僵硬地姿態雙手遞給了茶發青年,甚至還隱隱有了要護送對方去乘坐電梯的意思!
“你是不是瘋了!”有人衝他這樣喊,並且將茶發青年視為了某種未知的威脅。
氣氛在瞬間由尷尬變至僵硬,高大的黑衣人如烏雲般聚攏,每個人都手握武器。而被搭話的mafia隻是站到了青年身前,這種行為無疑表露著確切的立場。
空氣沉悶著,充斥著一觸即發的緊繃。
局麵的打破源於一聲意外的呼喊。
“入野……一未?”
黑衣人中,走出一個明顯矮上一截的赭發青年,他戴著帽子,帽簷下,那雙鑽藍色眼睛正微微睜大,驚訝止不住往外冒。
一未眨眨眼,花了半天時間才把對方和記憶中的某個身影對上號。
“羊圈……惡霸?”他試探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