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尼古萊」
入野一未:是那個「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尼古萊·瓦西裡耶維奇·果戈理·亞諾夫斯基」嗎?
阪口安吾很肯定,對,沒錯,就是這倆名字又臭又長又難記的俄羅斯佬。
這一下子給一未弄沉默了。
果戈裡就算了,那小子一直瘋瘋癲癲的。
費季卡啊……費季卡他原來除了搞出「死屋之鼠」這種玩意兒,到處找白發綠眼的七歲小孩之外,還在天人五衰兼職的嗎?!
入野一未大受震撼。
不過這樣一來,一條嶄新的道路也擺在了他的麵前。
不管怎麼說,「奧列格」也曾經被費季卡稱過一聲老師,老師教訓太過出格的學生,天經地義!
問題在於,奧列格還在不斷變小。
奧列格的異能是「古拉格律賊」,律賊拒絕萬物的法則,也拒絕受到傷害這一事實,所以身體給出了最好的處理方式,將受傷到痊愈的時間「刪除掉」。
也就是——透支生命。
同時,奧列格的時間是逆向的,從出生開始就是半隻腳踏入墳墓的老人,其他人都會長大,而他的時間則是在倒退。
種種現狀疊加下,他的壽命在費季卡試圖把他從古拉格拽出去的時候迅速縮短,如果不是切換筆名切換得及時,怎麼也得橫死當場。
所以,隻要他切回奧列格的筆名,那種被強製中斷的逆向死亡還會繼續。
得先給自己續命才行。能做到這一點,恐怕得醫學奇跡了吧……
入野一未躺在沙發上,思考了很久,怎麼也想不到切換筆名不當場暴斃的方法。
薄朝彥的狂言當然能做到這一點啦,可如果真的要用薄朝彥的筆名,那就根本沒必要再調用「奧列格」了。
除非真的要徹底完蛋了,他不會那樣做。
還有什麼能拉長壽命的方式呢……也不奢求能擺脫小孩的皮囊了,最低要求得是能行走能說話這種程度吧。
入野一未陷入了沉思。
除了薄朝彥外,還有誰能給這樣的情況提供幫助呢?
手無縛雞之力的鬆本清張肯定是做不到的,早乙女天禮已經死了,泉鯉生是隻能體驗彆人死亡的大學畢業生,瀨尾澈也……
等等,瀨尾澈也?
盤算著筆名的一未,突然愣住了。
在結束了瀨尾澈也的生活後,他又緊張於亂步是否發現了什麼,所以一直沒有去詳細探究過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其實是存在的,非常明顯。
在死亡推論裡,失去記憶的瀨尾澈也見到了被牽連進來的很多人,在此之中,給他觀感很奇怪的一個。
江戶川柯南。
這個小孩絕對不是小孩,就算是小時候的費季卡,他也具備因為閱曆不夠而顯得茫然的時刻,江戶川柯南從來沒有任何「迷茫」的情緒。
江戶川柯南對黑衣組織有一定認知,可以說和被牽扯進去的幾名臥底成員算是熟悉,並且對琴酒充滿了忌憚。
那麼他必定是站在組織的對立麵,並且至少是在早乙女天禮死後。
而柯南選擇主動踏入死亡推論的原因,是雪莉。
雪莉,原名宮野誌保,黑衣組織的科學家,一直在研究早乙女天禮不知道的藥物,貝爾摩德對此有所了解,可奉行著保密原則,一直不肯透露。
——所以雪莉的立場也昭然若揭了,她絕對背叛了。
隱約中,入野一未似乎摸到了某條能串聯起一切的邏輯線。
組織的藥物研發,雪莉的背叛,不像小孩卻是小孩生理結構的江戶川柯南。
“他……變小了?”這個離奇結論讓入野一未出現了短暫的失語。
返老還童在非自然世界不算是什麼值得瞠目結舌的事,可如果實現這一點,完全是出自普通人自身的鑽研,百分百符合科學常理呢?
那麼這種情況就是可複製的。
普通人的返老還童,是身體水準回到了之前,假設將這種科學成果放在奧列格身上……
“奧列格會……回到青年時期!”
一未驚奇於自己的推測,即使再扣掉被費季卡消耗掉的生命,那他怎麼說也得是少年,或者小孩吧!
雪莉居然研究的是這種藥物嗎!!!
接著,一個早已被遺忘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入野一未的腦海中,那段回憶因為有了具體的錨點,居然格外的清晰,宛如昨天剛發生過的事。
在早乙女天禮死前,那段很不對勁的時間裡,貝爾摩德曾來看望過他。
她曾經勸過天禮,等這件事結束,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並且……給了他一枚紅白相間的膠囊。
那個時候貝爾摩德為什麼要給他藥?為什麼要製止了早乙女天禮麻木服下的舉措?
那是什麼藥?!
結合貝爾摩德曖昧的說辭,入野一未腦子裡逐漸被肯定的想法根本揮之不去。
貝爾摩德對早乙女天禮很好,非常好。在琴酒的放養中,她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
她經常給天禮一些適用的警告,並且縱容他作出一些不符合組織利益的行為。
她……試圖給天禮一個機會,一個選擇。
「如果再來一次,如果能回到童年,如果你擁有了不握住琴酒的手也能活下去的能力——早乙女天禮,你會有嶄新又光明的未來。」
貝爾摩德其實是這個意思。
“可不會有彆的結局的……”他呢喃著,“不管多少次,天禮還是會握住那雙手的,那無關生存的能力,那從來不是走投無路的選擇啊……”
入野一未很不是滋味,他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那股情緒中太久,艱難的抽身離開,並且做出了決定。
他要拿到那枚膠囊。
那枚膠囊原本被天禮發進了一個小匣子,那是很久之前伏特加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說是「出差」時候偶然看到的。
天禮的所有遺物應該都被詳細調查過才對,包括那個小匣子。
可貝爾摩德不可能讓他們發現那顆藥……她會怎麼做?
按照天禮認知,貝爾摩德是不會收回自己「禮物」的那一類人。
如果是貝爾摩德的話……
她會把「禮物」留在早乙女天禮身邊,那是她對自己照料小孩的寄願,希望痛苦的小鳥能再度飛向藍天。
問題又來了,早乙女天禮已經死了,並且他不清楚切換到天禮的筆名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而且因為天禮處於死亡狀態,屬於薛定諤的筆名,沒辦法確定切換之後的確切時間……
入野一未從沙發上坐起來,仔細忖度了可能發生的所有可能,可沒經曆過,也沒有任何可參考的例子,不管怎麼想都想不出結論。
也隻能先嘗試一下了吧?
考慮再三後,一未非常小心的進行了筆名的切換。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身在何處。
——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生理性死亡的放空是徹底的,不是泉鯉生感受過的那種瞬間的麻木和痛苦,是漫長無望的延展,仿佛永遠也沒有儘頭。
在這種狀態下,彆說調查膠囊了,他什麼也做不到,光是抵抗這種艱難的空虛都花光了所有的精力。
他不得不切換回了入野一未的筆名。
明明切換筆名前還是前半夜,現在牆上的鐘卻顯示已經淩晨,窗外的天邊也逐漸出現曦光。
一未冒著冷汗從沙發上站起來,踉蹌兩下險些沒站穩。他深吸一口氣,去廚房拿了一瓶冰水,全部灌進了肚子裡。
胃中的涼意讓他逐漸和現實接軌,腳踏實地的感覺緩慢回歸,幾近消失的理智也終於回籠。
靠著冰箱,一未苦笑了很久。
死人做不到任何事,這是必須接受的現實啊。
等稍微緩過神,他又回到客廳,開始思考起來。
柯南能進入到死亡推論,是在五條悟的幫助下。
而五條悟會參與進這件事,一部分是因為這與咒術師相關,一部分則是因為,他懷疑牽扯到了泉鯉生。
他們查到了很多,其中有關早乙女天禮屍體的調查……似乎一直是伏黑甚爾跟進的?
這麼巧嗎……
入野一未原本的打算也是切換到泉鯉生的筆名,不過之前他沒打算和甚爾繼續接觸了。
“這恐怕……沒那麼輕鬆啊。”入野一未喃喃著。
***
經過時間的發酵,網上因為「入野一未」帶來的討論,和地域的罵戰也愈演愈烈。
和上次純粹的互噴不同的是,這次橫濱的大多數人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擱著一層紗去思考事情了。
由此,在《大海與玫瑰》的討論區,一些由文章本身延伸出的,又隱約區彆於作品本身的討論也逐漸取代了那些謾罵的高樓。
點開熱度最高的一篇:
【櫸樹和茶梅:
入野老師啊。
看完文章之後,我隻能發出這樣的喟歎。
入野老師啊。
整理思緒是一件困難的事,將這些情緒用語言來表達更是困難。
我也逐漸清楚了作者的出眾之處,他們能用三言兩語將要表達的內容囊括其中,而我必須花大功夫才能梳理好不成熟的觀點。
既然已經廢了力氣,於是乾脆將這些話寫了下來。
我看到了很多對於內容的解析。
有的人說萊溫在破壞渡鴉之丘的規則,真理會是讓這片大地免遭魔鬼侵害的保護傘。
有的人說伊莎瑪涅檢舉的行為是一種維護,她得到了相稱的榮譽,那些隱藏起來的負麵情緒不會傳播。
有的人說伊莎瑪涅是叛徒,她是真理會畸形統治的幫凶,她遏製了自己的感情,還不允許他人哭泣。
她實在是太卑鄙了,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居然還尋求真理會的幫助,試圖給自己脆弱的心靈謀求能合理解釋的出路。
接下來我要講的,是非常激進的話語。
我必須在開篇就承認這一點,我無法共情文章中的任何人,無法對他們的立場作出任何評價。
因為我就是這樣做的,我一直在這樣做。
從IP就能看出來,我如今身處橫濱。我來告訴你們,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橫濱人,沒人在乎的變遷到底是怎樣的。
橫濱是什麼地方?
橫濱是東京的外港,是日本東西方交流的重要城市,全日本容納最多觀眾的橫濱國際綜合競技場在這裡,也是全日本市級地區人口最多的地方。
但是也是被大多數人簡述為「那裡的人很容易自我高|潮」的地方。
你們覺得橫濱的人總是在網絡上傾瀉暴戾,表現出和新聞中完全匹配的惡棍模樣。
少來了。
網絡上大多數橫濱人總是沉默的,無聲接納你們冠來的刻板印象,直到忍不下去了才會出聲反駁,用惡言揮泄心頭的不甘,然後麵對屏幕,看向窗外,自己又羞愧地沉默下去。
我們怎麼可能不清楚呢。
變化在於,在幾年前,這裡是混亂和罪犯的溫床,是被放在「日本混亂之都」排行榜的談資。到了現在,這裡沒有變好,但也算趨於穩定。
可就因為新聞上那些滿口正義的人說「武裝偵探社會成為危害整個日本的惡瘤」,你們又開始指摘起整個橫濱。
少他媽胡言亂語了,我來告訴你們作為一個橫濱人,我能接受的極限在哪裡。
這番話並非是對他地人的抨擊,隻要看下去,我相信有人會明白。
我根本不在乎武裝偵探社是不是凶惡的組織,他們在電視上直播打死了政客,那又怎麼樣?他們策劃著顛覆整個日本的陰謀,那又怎麼樣?
能給我們安全感的人是誰?在我們為了生存而殫精竭慮的時候,在臟事中調停的是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想要滿足自己那點卑微的需求是錯誤的嗎,誰又敢來回答我?
到現在,你們擺出了「正義」的名號,想要從出發點否認掉我們苦苦維係的平衡。
你們真的覺得,「正義」能成為你們所有行為的遮羞布嗎?
給我清醒一點吧,自從《思想犯》誕生開始,我們就不再是能隨便糊弄的對象。
我不清楚你們想做什麼,我的眼界不足以看見未來,但我能看見現在,我能從生活的每個細節知道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我們的沉默不是無知!
這也太可笑了,除了橫濱,全日本沒有任何一個城市會爛得這樣理所當然。
其他城市的人想象不出的吧。隨處可見的凶殺案,在警署門口發生的搶劫,橫濱大學的體育課必修之一是自由搏擊,在公司的升值禮物特等獎是手|槍,每個季度統計的病假單有一半以上都是出於不幸偶遇的各種「意外」……
有誰能來體驗一下我們的生活?
渡鴉之丘的人真的聞不到大海的玫瑰花香嗎?
那片海是那麼蔚藍,像是把全世界的眼淚都傾倒了進去。那是令人心碎的藍,一如令人心碎的玫瑰花香。
要不要成為被你們授予榮譽的人,這是一個擺在麵前的選擇,橫濱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坦白,我見過武裝偵探社的人,就在大街上。
我見過你們口中凶狠的眼神,出現在兩個年輕人臉上,在以前,那被定義為「迷茫」。
我見過你們口中殘暴的身形,那是纖細的背影,在以前,那被定義為「堅韌」。
我見過你們口中惡毒的行徑,他們居然順走了我兩個帽子,並且沒有付款。
哈哈,簡直是惡貫滿盈了。
這是我能見到的,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高貴的長官們。我何德何能和他們立於同樣的土壤,呼吸同樣的空氣?
再說一次,我不在乎死多少政客,彆在一個在橫濱生活了快三十年的人麵前談政治,這很可笑。
如果死一萬個政客可以繼續維持橫濱的現狀,那我拜托你們趕緊去死。
又或者,你們應該悄無聲息地去做這件事,而不是在各個宣傳口徑試圖統治我們的想法。還詢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到以往的團結一致,問我們何時才要正視武裝偵探社的醜陋麵目。
你就像在問我:來自大海的玫瑰花香,你聞到了嗎?
我反而想問你們——
我會成為下一個需要真理會幫助的人,還是下一個伊莎瑪涅呢?】
這條長評下的回複各異。
或許是日本對當局的不滿早就積怨已久,當炮火對準的並非彼此,而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目標時,網友的立場居然出奇的一致。
#渡鴉法這個標簽被頂上了日推前三,與之關聯的#大海與玫瑰花、#渡鴉之丘、#伊莎瑪涅、#萊溫……也通通上了熱推。
「《渡鴉法》連載委員會」頂著巨大的壓力,沒有給出任何說法。之中,禪院研一更是被上下夾擊,電話就一直沒斷過。
他聯係了鬆本清張,清張表示:
設定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不然也不能被委員會通過了,至於造成的影響,那得去問入野一未。
而入野一未也給了研一反饋:
我難道沒有貫徹鬆本清張的想法嗎?現在,即使是不關注橫濱的人,也應該清楚武裝偵探社的惡行了,至於他們對「惡」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這是遲早的事情。
令禪院研一開始胃痛的還在後麵。
在他終於協調好了委員會的事,並且將入野一未的事對東京都那邊糊弄過去之後,他接到了一通久違的來電。
“研一君?”
電話裡的那個人聲音禮貌又純淨,光是聽見這個聲音都能想到畫麵。
一個任何想法都會表露在表情之中的靦腆青年,他有著一頭水藍的卷發,同色的澄澈眼睛,很容易臉紅,內心卻比外表來得果斷。
禪院研一有些不敢肯定:“……鯉生老師?”
電話那頭的人說:“是我,時隔這麼多年又來叨擾,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收到了你發來的郵件,也看了《渡鴉法》的連載,因為入野老師在文章末尾寫到「她的愛情故事」,我……”
研一立刻問:“鯉生老師,您現在在哪裡?”
“關於這件事……”泉鯉生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之前我不是說要Gap Year一段時間嗎,我去旅遊了。但是因為之前的稿費和版權費都留給了惠……”
“所以……”
“所以我在薩拉曼卡!沒有給自己留回國的機票的費用!研一君!救命!”
禪院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