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番外 《Farewell,Appu》……(2 / 2)

琴酒原本還打算說的話,被這點輕微的觸感堵了回去。

病床上的青年實在是太虛弱了,他剛滿十八歲,抽條的身量本來就顯得單薄,加上失血過多後慘白的臉色,和再明顯不過的搖搖欲墜的精神。

看起來比營養不良的小時候還要慘。

琴酒很想點根煙,煙霧會模糊病人的臉,也會模糊掉他的脆弱,像是已經碎得不像樣的殘次品——琴酒完全不想看見這張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如果當初讓他去日本……或許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琴酒鬆開了手,退後一步,和病床保持微妙的距離後才開口:“在你把自己收拾得像個人之前,所有的任務全部終止。”

說完,他雙手插兜打算離開了。

走到門口,琴酒的聲音再度響起——

“彆把自己搞得這麼可憐,天禮。我還沒放棄你,至少現在沒有。”

***

在後來幾年,早乙女天禮儘量讓自己少受傷,即使有,他也會處理好之後再出現在眾人麵前。

要避開危險最好的方式,其實是對任務進行篩選,尤其對於現在持槍都費勁的天禮,單人外勤想要不受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不想讓原本就「價值受損」的自己更加沒有價值。

這意味著,麵對那些潛在的風險,早乙女會用比之前還要「果斷」的方案。他像是一個賭徒,要麼在狂潮中全身而退,要麼乾脆玉石俱焚,沒有折中的路可以選。

琴酒對這類行為嗤之以鼻,他的行為也很簡單粗暴,定時找到人,直接把人扒了,手指點在新出現的傷口邊,說,你就是這麼做的?

早乙女天禮則會赤誠回答:“我不可憐。”

琴酒拿他沒辦法。

男人說出口的要求被聆聽者悉數接受,沒說出口的隻能讓人自行領會。

你應該直接說啊,大哥!你想讓他活著!

你不說的話,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伏特加很多次都想這樣對琴酒說,但都被對方黑得不像話的表情震住,又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組織內部對早乙女天禮的評價越來越極端化,諸如貝爾摩德一類覺得這孩子小心得可憐,更多的則是越發忌憚。

白發綠眸的青年要比任何存在都來得漆黑,他的心是黑的,血是黑的,靈魂是黑的,任何人和他接觸都隻會被拖進深不見底的沼澤。

要說這是某種進化論,那麼早乙女天禮人生中的每一個節點都和那個人有關。

如果時間是一條長河的話,他已經孤身在河底越沉越深,水流溫順地匍匐在周圍,陪他一起仰頭向上看。

看那個他追逐的身影。

伏特加是見過天禮小時候的,那時候的小孩還沒有鋒芒,所以可以視為單純的執拗,當他開始用畢生所學沒入夜色,那種被保留下來的單純,就變成了非常可怕的東西。

而早乙女天禮正揣著可怕的東西,沉甸甸的,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橫衝直撞。

——那已經不是「夜鶯」了,是殺人的「髯鷲」。

伏特加不像貝爾摩德,會毫不在意挑戰琴酒的底線,挑撥早乙女。如果前路是注定的,她想讓他至少輕鬆一些。

伏特加不一樣,他和早乙女的關係在十幾年前就不算親近,每次接觸要麼是為了任務,要麼是因為琴酒,這兩者還幾乎能被歸到同一類彆。

所以他也隻是看著早乙女天禮越來越暗沉的雙眼,以及琴酒越來越無聲的放任、以及不滿。

事情會越來越糟的,伏特加不清楚是哪方麵的越糟,但直覺告訴他,早乙女現在就是油門踩到底的跑車,駕駛員根本沒想過有刹車一類的存在。

或者說,即使他想過,現在也晚了。

可前路會一直平坦嗎?

***

在早乙女天禮二十五歲的某一天,朗姆突然找上來要求見麵。

這是很罕見的事,畢竟這個男人一向喜歡躲在幕後,就算是語音通話也習慣性地使用變聲器。

“組織來了兩個新人,上麵的評價不錯,甚至已經擬定了代號。我想把他們交給你一段時間。”

麵對這類隱晦的說辭,天禮心領神會。

他省略了所有後續可以在資料中閱讀的問題,和沒有必要的確認,徑直開口。

“交到我手上的話有兩種可能,四項方案,考慮到情況或許會發生得很突然,所以我現在就告知給你,希望能獲得臨時行動的權限。”

朗姆點頭首肯。

“他們沒有任何問題,忠於組織。一、能力達標,有足夠的潛力。我會儘量安排保守的行動方案,保證存活率,並將詳細的報告交給你。二、忠心有餘,能力不足。我會公事公辦,即使在任務中減員也不會做出補救的措施。”

“是你的風格,可以這樣做,我很滿意。”朗姆誇讚。

“他們有問題,心懷鬼胎。一、無法掌握具體情況,無法判斷危害等級的情況下,我會計劃就地解決。二、假設得出現階段危害程度不高的結論,我會視情況采取相應措施。”

“什麼措施?”

早乙女天禮眼也不抬,輕描淡寫說:“讓他們變成絕地無援的「流浪狗」,失去背後的信任和支持,找不到任何歸屬感,隻能依附於組織,在痛苦掙紮中繼續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直到徹底報廢。”

朗姆先是愣了一下,他遲疑的不是早乙女天禮的狠辣,而是這不太像琴酒的作風。

「早乙女天禮在某些方麵就是琴酒的翻版,是由那個男人一手塑造出來的東西。」這個認知早就在組織高層心中根深蒂固了。

琴酒麵對叛徒,或是疑似叛徒的人會怎麼做?

問出有價值的情報後,直接殺掉。

或者說琴酒判斷這個人手裡的情報可有可無,或是費周折帶來的利益遠不如弄死乾脆,他也會免去審訊的那一環。

早乙女天禮比他更狠,他似乎知道令人痛苦的不隻是生理上的東西,不論是酷刑還是死亡,總有比這更恐怖,也更殘忍的結局。

——這不是缺點。

朗姆實在是太滿意了,當初他對琴酒攔下早乙女,不讓他去日本這件事還頗有微詞,現在看來是正確的。

他的「天賦」在其他地方能發揮最優秀的作用,漆黑的,令人絕望的,也是組織需要的。

“那兩個人就交給你了。”朗姆拍拍早乙女的肩膀,看起來和藹又可親,像是家中長輩關懷晚輩一般,“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接著,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隨處可見的咖啡店內,早乙女天禮和那兩個人見麵了。

“我是蘇格蘭。”黑發鳳眼的青年自我介紹道。

“波本。”另一個金發小麥色皮膚的人向天禮點頭示意。

“早乙女天禮。”他冷淡地報上自己的名字,又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們的行動都會由我來負責。”

波本聳了聳肩,沒有異議。

蘇格蘭提了提背上的吉他包,裡麵當然不會是樂器:“那就多多關照了?”

“我會的。”

隱隱的,故事的齒輪在卡錯位置後又開始運轉,可沒人能聽見齒輪不合拍的刺耳聲音。

如今,在他們耳邊的,隻有咖啡店悠揚的古典樂,和因為有人開門而傳進店裡的喧嘩聲響罷了。

店外有一群孩子在嬉戲打鬨,發出的笑聲交疊在一起。

聽不出是單純的歡愉,還是對命運的嘲諷。

***

【……

*期盼是一種對未來光榮的預期,我並不認為自己的前路能算是光榮,可我依舊懷揣著期盼。

貝爾摩德說貪心是成年人的美好品德,我自認沒有那樣的品德,可他卻說還沒放棄我。

他還沒放棄我。

他不應該那樣說的,這樣的話會讓我站在半清醒半瘋狂的位置上舉棋不定,而下墜卻是自然的法則。

琴酒,我會越來越貪心的,貪婪使人無所不為。

*這意味著感覺到一個很深的空虛,而人會想要用任何可能的東西來充滿它,不管它是什麼。

我唯獨不清楚的是,你意識到這一點了嗎?

——————《Hello,Appu》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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