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的賬簿太多, 想要全部整理一遍，幾乎是不現實的，隻能一年一年往上整理。
永元帝接到了秘密投訴, 也不算是投訴，就是叫苦，就說本就是年底了，戶部工作繁忙，公主還加了額外的工作，搞得戶部上下都快不知道家門在哪個方向了。
還有宮妃們來求情, 因為這麼一連串牽連下來, 可以說永元帝的那些大小舅子、大小嶽父都或多或少被牽扯進去。
戶部尚書秘密上折，說再這麼嚴苛下去, 戶部就集體辭職，不乾了！
永元帝登時被氣笑了, 他磨了磨牙, 詢問大總管：“周家福, 顧開濟那老混蛋威脅朕，說戶部集體不乾了……”
周家福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珠，汗顏道：“陛下, 您覺得公主會受威脅嗎？正好不乾了，公主馬上安排一批新進進士來乾活, 工錢還不多，乾得又快又好……”
永元帝：“……”
等著後補的進士多不甚數，最不濟舉人也能用, 那舉人更多啊！
永元帝哼了哼後，在戶部尚書的折子批了回複。
——走吧走吧，正好天壽手底下人才輩出, 但想清楚，出去容易，想回來就不可能了！
一個小時後，折子返回戶部尚書顧開濟的手上，他看了批複後，也被氣笑了。
但他能怎麼辦？
他拿給左右侍郎、主事、員外郎、郎中等人，很快戶部上下全都看過了這份折子，然後個個回到自己的位置乖覺的上班。
天壽來上班，身邊有青希和李德盛的徒弟小何子隨伺，李德盛會在中午時分送飯來。
他一來就和戶部的官員們嘮嗑，最開始大家很怕他，但他長得慈眉善目，有種無害感。
聊著聊著，一眾人就忘了這是從皇宮底層走到頂層的大總管級彆的太監，他絕不會是看起來這麼慈眉善目。
李德盛表示他很冤枉，他一點也不心狠手辣，當然肯定也不是小白兔。
他是最先在偏僻的宮殿當一宮總管，後來被皇後娘娘看中，被調到天壽公主身邊伺候，因為他長了一張彌羅佛似的臉，公主是他一把手帶大的。
要說對天壽公主最了解的是李德盛，而不是周皇後。
天壽忽然覺醒過來，李德盛就有察覺，他觀察了很久，確定人還是他的小公主，就是莫名長大了，他信奉前世今生，琢磨著公主絕對是覺醒了宿慧吧？
這點李德盛誰都沒說，更沒有和周皇後提，一絲半點都沒有提。
李德盛一到戶部，他就坐在大辦公房裡與所有人嘮嗑。
“祁大人，我們公主真的是一等一的好人……”反正祁主事等人已經麻木了，連心中腹誹都沒有了。
“我還沒有去過蜀州那邊，有點遺憾，不過越州那邊很不錯的，都是我們公主英明神武……”
“李總管，問您個事兒？”李德盛蓬勃的講話欲被打斷，是戶部一個新人，上屆科考進來考進來的進士，身高不算高，有一米七，長相中庸，有點不起眼那種。
李德盛點頭道：“咱們彆來虛的，有事直接說。”
這人叫喬康寧，他羞赧道：“李總管，青希姑娘有許配人嗎？”
整個辦公房瞬間安靜如雞，李德盛都被噎住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眉飛色舞道：“不錯不錯，小喬啊，你很有眼光。”
頓了頓，李德盛才說道：“咱們家的姑娘一等一的好，嫁人是當然能嫁，但一般人肯定不行，你們知道公主身邊的丫頭們會什麼東西嗎？當然不是琴棋書畫，那些略懂一二，丫頭們管著公主的衣食住行，還有外麵的生意對接等等，她們哪樣都會，可以說比很多公侯府邸的當家夫人還能乾，你能給咱家的丫頭什麼？”
喬康寧瞬間萎頓了。
李德盛砸吧下嘴道：“不是否定你，小喬能考中進士，能考進戶部，那當然很棒，隻是你們的成長環境不一樣，如果咱家的丫頭入了你家，前期她就會特彆辛苦，既要生兒育女，又要撐起家業，男人就隻管上班工作，薪俸還不高，可能你們男人還覺得那是她應該做的，但憑什麼？你們兩邊付出的不對等，不乾！”
辦公房所有人：“！！！！！”
李德盛樂嗬嗬道：“當然，如果互相喜歡，那另當彆論。”
一眾人：“……”
李德盛聳肩道：“這東西講究一個心甘情願。”
頓了頓，李德盛解釋道：“不是咱家的丫頭心高氣傲，她們站的位置高，看的風景就更遠一些，一些你們覺得理所應當的事情在她們眼裡並不公平，比如小喬你這裡，誠然你很優秀，但入了你家門，可以說幾乎是一眼就能望得到自己以後的人生，如果互相喜歡那就是互相扶持著走到老，那當然歡喜了，但沒有這種互相喜歡，那就缺乏動力，一眼望得到頭的日子看起來就是折磨了。”
喬康寧嘴唇蠕動了好半晌，發現自己給不了任何承諾，他的喜歡值幾個錢？
“我說的互相喜歡真的非常重要，越州東境，有一個知州夫人，她找到公主要求和離，你們知道這背後的故事嗎？”
“知州夫人昔日乃是江南世家，不算多頂盛的世家，居於第二等第三等，作為千金小姐，夫人從小金尊玉貴的長大，父母為她相看親事看的也是門當戶對的公子，但夫人喜歡上了一個一窮二白的書生，硬扛著要與書生結璃，最後父母妥協了，十裡紅妝把她嫁出去，最開始兩人確實過得非常甜蜜和睦，但十年後，這個知州官位上來了，就開始嫌棄夫人是個黃臉婆，後院納了一堆女人，礙於時下風氣，夫人隻能忍了，前期陪他各處奔波，當了縣令為他維持夫人關係，他真以為自己很能乾，這份政績裡其實有夫人一半功勞……”李德盛講了那個知州夫人的故事。
滿辦公房的男人們其實不以為然，但麵上不敢反駁。
“還有一個知府夫人，她和這個知州夫人差不多，都是大戶千金小姐下嫁窮小子，但他們就很好，夫妻倆既能共苦又能同甘，對於女人來說，嫁人就是第二次生命，對於大部分女人而言，求的也不過是丈夫是個有良心的人，這要求真低。”
李德盛聳肩道：“你看這就是隻要喜歡，心甘情願，女人陪著男人上山下海都會甘之如飴。”
他掐著蘭花指，指著滿堂的男人，有五十多歲的山羊胡子的男人，有像喬康寧這樣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他撇嘴道：“看看你們這些男人的德行，合該被自己夫人嫌棄……”
有個四十歲的矮胖中年男人不忿道：“李總管，我夫人才不嫌棄我，我夫人對我很好。”
李德盛看了看他：“你能娶到老婆，就真的是祖墳冒青煙了！”
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
那中年男人也不生氣，撓頭笑道：“不過我這外貌確實不起眼，但咱們走的是人品，我夫人就看中我老實，外麵的小妖精就算是想要勾人也不會勾我。”
所有人：“！！！！！”
李德盛眉開眼笑道：“那可不一定，咱家外麵跑了一趟，好家夥那些長得七醜八怪的醜男人花花腸子可多了，還有的道貌岸然，藏得可深了。”
“哎呀，就是這些個彆例子敗壞我們大部分男人的名聲，但為什麼他們娶得到老婆？”
“李總管，那個知州夫人和離後，知州怎麼樣？”
李德盛撇嘴道：“他們家全靠夫人撐著，夫人帶著嫁妝離開，這個知州可以說家裡就擺不起闊了，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根本養不起，聽說沒兩個月，妾室全都被放出去了，不走的話，就會被賣出去，妾室們跑得飛快，也沒有帶孩子，後麵會怎麼樣，你們自己去想。”
一眾人：“……”
李德盛聳肩道：“咱家誠懇告訴年輕人，談錢不俗，衣食住行樣樣離不開錢，如果能自己解決錢的問題，那當然很厲害，解決不了，想娶個有錢的老婆也無可厚非，但不能什麼都占了，你總得付出什麼，而且臉皮厚點，外人說吃軟飯這話其實大部分人是嫉妒，他們巴不得換自己吃軟飯，這軟飯吃起來多香，如果有人當麵說什麼，大可以穿著夫人置辦的錦衣華服，手上戴著一溜的金項鏈、玉簪，跑到那人麵前炫耀：哎呀，夫人給的，戴起來太重了，我說不戴吧，夫人硬要戴，你看看那人那眼睛絕對是紅的……”
喬康寧及十幾個三十歲以下的年輕男子：受教了！
但其實……沒那麼多軟飯可吃……
……
裡麵辦公房裡，吃著午飯的天壽公主和青希、小何子幾人有些無語。
李德盛和戶部官員們嘮嗑這等奇葩事傳遍各個部門，等他第二天再來，因為是中午休息時間，很多人抱著飯碗來找李德盛聊天，有的甚至還請李德盛給他們支招。
這大概是寒冷冬季，勤懇加班的官員們唯一的一點樂子了。
小年過後，六部皆放假，除了城防營、順天府、京兆府等有值班的官員。
今年的除夕宮宴特彆盛大，京中四品及以上官員皆接到了帖子，可以攜帶妻兒子女進宮參加宮宴。
午後，禦花園熱熱鬨鬨，仿佛群鳥開嗓。
天壽進了宮後，因為是‘孕婦’，就一直呆在鳳來宮，周皇後有心想和女兒深度交談一下，但今天不是好機會，宮宴是她一力主持的，所以她無暇分心。
楚江開在禦花園裡呆著，本來是和弟弟妹妹們一起的，但弟弟妹妹們和自己的未婚夫/未婚妻去賞梅了。
雪景很美，半空中紛紛揚揚飄著很多，但更美的是梅園的梅花。
然後，楚江開被一眾大舅子小舅子給堵住了，他們呈包圍趨勢，團團把他圍在中間。
天香公主的駙馬佟卓輝遠遠看見，一時間犯了難，他到底該不該過來呢？
天語公主的駙馬已經定下來了，就是遠在蜀州當總督的何程瑜的嫡子何明旭。
何明旭上屆科舉考中了二甲十幾名，可能真的是遺傳，他在探案破案這方麵更有天分，所以現在在大理寺做一名七品小官，當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前途無量！
本來很多人搶著要做自己的女婿，但不到一個月，他的婚事就落定了，永元帝直接下了賜婚聖旨。
不出意外，明年天香公主與何明旭就將完婚！
當然，何程瑜還遠在蜀州矜矜業業地上班，不過他處理政務的能力欠缺，但探案破案的能力卻真的很不一般，這一年多來在蜀州破了很多案子，其功績卓越至極。
何程瑜是在蜀州站穩腳跟後，就派了身邊老仆返回京城，給家裡的兒子們分家，把庶子們全給分出去了。
當然，也請京中自己的至交好友來做個見證。
當時何夫人十分意外和想不到，但她也沒有推拒，這確實是她兒子該得的。
一直到宮裡皇後娘娘派人請她進宮，何夫人才恍然明白丈夫為什麼會突發奇想地分家，而且看似對庶長子不喜愛了，對寵妾也不寵愛了……
從宮裡回來後，何夫人和兒子何明旭講了皇後娘娘召見她的原因，何明旭十分愕然。
“娘，父親之所以會分家，不是突然良心發現，而是因為陛下？”
何夫人靜默半晌，說道：“先前你父親抱怨過，他大理寺卿的工作越來越不好做，陛下有事沒事劈頭蓋臉地罵他責罰他，我先前也不清楚原因，但現在我知道了……”
何明旭支著耳朵聽，他也十分好奇，他是一個十分務實的年輕人，分家時，父親把庶出兄長和弟弟們都分出去了，而且沒有偏愛庶長兄，他心中有過天真的幻想，是不是父親良心發現了呢？
何夫人看了看兒子，才說道：“我勉強算得上陛下的師妹吧，陛下當初啟蒙是你外祖父教的，那時候還小，我也見過陛下好幾次……我沒有想到陛下會因為你父親的一些偏心之舉而為難他……”
頓了頓，何夫人又說道：“明旭，娘有一個不情之請？”
何明旭行了一禮道：“娘，您直說，兒子一定竭儘所能地做到。”
何夫人歎了口氣道：“你外祖父隻有我一個女兒，我想求你將來讓你的一個女兒姓北，傳承北家的香火如何？”
何明旭普通跪了下去：“娘，您用求，就嚴重了，兒子答應，我會和三公主商量，第二個孩子姓北。”
何夫人想了想，說道：“還是女兒姓北吧，免得你父親心中不快，他雖然過去做得不算太好，但對你該儘的責任也儘到了，我與你父親的事情，你不要夾在中間為難，他是你父親，缺點不要學，就學他的優點。”
於是，何明旭和天語公主這對未婚夫妻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約會碰麵，何明旭就提了這件事情，天語公主無所謂，孩子又不跟她姓，姓何姓北於她而言，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