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這一夜, 阿蒂爾·蘭波睡在隔壁的旅館單人間裡。
他沒有很快就入睡,而是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今天發的事情太多, 擠在腦海裡嗡嗡作響。
【魏爾倫是個混蛋,軟飯男。】
【我就不該回頭關心他, 瞧他沒出息的驚喜樣子。】
【我在巴黎最能信任的人就是王秋先了, 他沒有對我的母親通風報信,尊重我的意見,還給我住宿的地方……】
【王秋先以前的愛人叫蘭波, 與我有沒有血緣?】
【太困惑了, 王秋先到底多少歲,看上去特彆年輕!】
【啊啊啊!】
“我沒有那個父親, 我隻有王秋先這個父親!”
阿蒂爾·蘭波翻來覆去碎碎念,想到自己家每年過冬的寒冷, 他不由自主地蜷縮身體,躲在被子裡抽泣起來, “她們還好嗎?我有一點想念母親和妹妹了, 可是我沒有賺到足夠的稿費, 回來之前, 我付了魏爾倫的醫藥費, 又去郵局把200法郎寄回家……”
“巴黎的醫院好貴……不住院,單純包紮手就要了我10法郎……”
“要是有足夠多的錢就好了……”
柔軟乾淨的被褥, 可以被人抱在懷裡的枕頭, 全部散發著曬過陽光後的氣味,他一聞就知道是被人囑咐過老板,不然這家旅館裡最好的房間,也會擺放著陳舊的床上用品。
這就是價值20法郎一天的旅館, 在巴黎是中偏上的水準。
阿蒂爾·蘭波昏昏沉沉地睡著,房間的門口被人推開,半夜看了他的睡姿一眼,而後帶上忘記關的窗戶,這抹黑影緩緩離開。
每一個香甜睡著的美少年,就像是上帝厚愛的天使。
縱然。
這個天使醒來會是小惡魔。
麻秋也給阿蒂爾·蘭波開了三天的房間後,沒有再管這個人在白天的行蹤,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比如多多賺錢,有空的時候就捧起《聖安東的誘惑》,觀看書籍映照出來的“內容”。
他對文野的居斯塔夫·福樓拜的了解日漸加深。
同時,他知道了另一個世界的情況,在他去世之後,法國的巴黎歌劇院和英國的皇家歌劇院相繼推出了影射自己的歌劇。
居斯塔夫·福樓拜竟然是一個歌劇愛好者!
通過對方的視角,麻秋也看完了一場又一場五雷轟頂的歌劇。
至於對方的夜間活,麻秋也一般給予尊重,合上書籍,不去看居斯塔夫·福樓拜在晚上乾了什麼事。
他迫切地想要見到家裡的幾個孩子,哪怕是看一眼,也能讓他放下被愧疚折磨的壓力。除此之外,他無法昧著良心說自己放下塵世,人們是怎麼看待他的?法國政府是怎麼評判他與蘭堂的關係?自己死亡的前後,蘭波和魏爾倫之間發了什麼?
這一些問題,麻秋也無法從居斯塔夫·福樓拜那裡得到,似乎對方對這件事忌諱莫深,不願意跟任何人談論經過。
麻秋也僅能知道“阿蒂爾·蘭波”去英國見了自己的“畫像”。
畫像是什麼?
一幅畫可以讓法國超越者跑去英國的地盤?
他猜測和英國人的異能力有關係,奧斯卡·王爾德的異能力有可能就是“畫像”,對應三次元的代表作《道林·格雷的畫像》。
當然,奧斯卡·王爾德的異能力也有可能是另外三篇代表作:《莎樂美》、《自深深處》、《快樂王子》。
《莎樂美》以改編聖經故事而聞名,《自深深處》以王爾德蹲監獄後滿腔苦澀的同□□情聞名,《快樂王子》以王爾德寫的童話故事聞名,流傳度在《道林·格雷的畫像》之上。
“不能心急。”
麻秋也如此安撫自己,寫的計劃書一次比一次多。
密密麻麻的時間表格,擺滿桌子的報紙,他逐一從正在發的曆史事件上提取出可以正規賺錢的方式。
近期股市動蕩不安,無數家公司倒閉,嚴禁炒股,與其承受高風險的博弈,他不如跟著曆史上注定賺錢的人一起投資,哪怕是在背後出謀劃策,擔當一個合夥顧問也很不錯。出於職業道德,他沒忘記提醒自己的那些客戶們沒有沾股票和鐵路方麵的意。
而且,他想要摘掉繃帶,以真容的方式在外界行走,他等不了未來的奧斯卡·王爾德成名那麼久了。
要麼有錢。
身家財產要達到十萬英鎊以上,才能稱得上有錢。
要麼有權。
身份不能低於下議院的議員,地位不能低於男爵爵位。
他不想走晉封貴族的道路,太麻煩了,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社會輿論的攻擊,畢竟他沒有歐洲人的血統。掌握金錢就是最好的方式,人活著就是想要沐浴在陽光之下,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啊!
學校放假,奧斯卡·王爾德在家裡過完聖誕,沒有跟任何人打一聲招呼,單槍匹馬地殺到了法國,在麻秋也常看的報紙上登報尋人。
《費加羅報》、《新聞報》、《法國日報》相繼刊登了一則趣味橫的尋人啟事的內容。
【我最愛的人啊,你奔波在永不停歇的旅途之中,令我心痛不已,但是我知道那是你的選擇,我無法阻止你。】
【我永遠無法忘記你那深邃的眸子,沾著雪花的淡色唇瓣,你是自純白之中而來,於黑夜中發光,夾雜著風雪的氣息。你正是被哈迪斯追逐的波瑟芬妮,得到諸神的指引,你逃離了冥王的座駕,死神也不忍心收割你的命……我為你的美而高呼,假期到來,我已蠢蠢欲動,請讓忠誠的美神信徒找到你。】
【——在極樂淨土等你的奧斯卡。】
麻秋也:“……”
你真是高讚了啊。
他跟波瑟芬妮有一毛錢的關係嗎!
極樂淨土?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和冥王聊一聊天?
麻秋也放下工作,調頭就在香榭麗舍大街最好的咖啡館裡找到了奧斯卡·王爾德,對方穿著容易顯胖的粉色西裝,內裡是貼服的馬甲,映襯著身材的矯健,桌子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支向日葵。
奧斯卡·王爾德為他的神速吃驚,連忙揮手:“我在這裡!”
麻秋也收獲了一支向日葵。
——敗家子。
這個季節哪裡來的向日葵,還不是人工栽培出來的奢侈品。
奧斯卡·王爾德為落座的人點了一杯苦艾酒,滿心好奇對方是怎麼立刻找到這裡,麻秋也歎道:“香榭麗舍大街的名字取自於希臘神話,有神話中仙境的說法,也被稱之為極樂淨土。”
香榭麗舍大街,亦為愛麗舍田園大街,冥界有一座愛麗舍樂園,隻有無罪的人死後可以在那裡無憂無慮地神話。
“聽說這裡的苦艾酒很有名,你來品嘗過嗎?”奧斯卡·王爾德為與他的心有靈犀而笑,笑不露齒,完美地遮擋了自己那一口不怎麼好的牙齒。麻秋也端起苦艾酒,確實第一次品嘗,苦澀的酒水混合著草藥的香氣構築出古怪的口感:“你怎麼跑到巴黎來了?我不說處理完了事情,我就會回去找你嗎?”
奧斯卡·王爾德大吐苦水:“我怎麼知道你何時處理完,你仿佛有著做不完的工作,見不完的人,我被你拋之腦後了。”
奧斯卡·王爾德唰的一下拿出時髦的旅遊宣傳單。
“你必須補償我一次!”
麻秋也定睛一看,是去瑞士,那邊沒有賺錢的機會。
他馬上就想拒絕了,“no”未喊出嘴,奧斯卡·王爾德就捂住了他的嘴,如同霰/彈/槍般地說道:“我想買瑞士的寶璣牌手表,那是英國女王都喜愛的手表,還有瑞士的雪山,宛如童話一樣的世界,無數文人作家們流連忘返!去過那裡的人裡有你喜歡的雨果、大仲馬、巴爾紮克、雪萊、盧梭、歌德、托爾斯泰、普希金——!!!”
奧斯卡·王爾德一口氣報出了八個知名文豪的名字。
麻秋也動容了。
奧斯卡·王爾的眼中飽含著淚光,想要說動這個人一起去旅遊,語氣深沉道:“從中你感受到了什麼?”
麻秋也真誠地回答:“他們挺有錢的……”
十九世紀末,可以出國旅遊的全是社會中上層的有錢人。
奧斯卡·王爾德差點要說“庸俗”,瞧見那雙閃爍笑意的黑眸,到底是沒敢說出來。到了這一步,麻秋也已經放棄了原有計劃,輕笑地問道:“你就這麼想去瑞士啊,瑞士有知名作家嗎?”
奧斯卡·王爾德報出幾個瑞士作家的名字。
麻秋也搖頭:“沒聽說過。”
奧斯卡·王爾德欲哭無淚,泄氣道:“要不然,我們去意大利吧。”
麻秋也說道:“意大利比瑞士遠。”
奧斯卡·王爾德:“?”
麻秋也捏了一把王爾德的臉蛋,少了胖嘟嘟的肥肉,多出健康的淺紅色皮膚,這個人的減肥當真是有效果。
“給你努力鍛煉身體的獎勵,我們去滑雪吧。”
旅館裡。
阿蒂爾·蘭波發現人去樓空,得到一張旅館老板遞給他的小紙條。
【我和愛爾蘭的朋友去瑞士滑雪了。】
瑞士???
阿蒂爾·蘭波嘴裡發酸,詢問道:“去瑞士滑雪一次要多少錢?”
旅館老板隨口道:“火車票加上吃住,還有在阿爾卑斯雪山滑雪的裝備,這些加在一起最少300法郎吧。”
阿蒂爾·蘭波流下了貧窮的淚水。
“可惡的有錢人!”
從法國去瑞士很近。
法國的東南部連接著阿爾卑斯山脈,兩國之間距離約等於上輩子的中國人出個省,沒辦法,外國的領土麵積太小了。
雖然錯過了聖誕節,但是年底的時候,兩個人仍然坐在了馴鹿拉著的聖誕車上,奧斯卡·王爾德的粉紅色西裝外被迫套上了一件厚厚的大衣,乃麻秋也在前往瑞士的中途為他購買的衣物。
外麵下著雪,麻秋也坐在車廂內翻著一本童話故事書,他就像是一個無法散發熱量的寂靜者,與裹成熊的王爾德形成對比。
奧斯卡·王爾德揶揄:“你童心未泯呀?”
麻秋也說道:“原版《安徒童話》,你敢說你沒有興趣嗎?”
奧斯卡·王爾德肅然起敬。
原版!
這代表未刪減內容!
奧斯卡·王爾德嘀嘀咕咕:“我沒看過原版,《海的女兒》的故事結局有不一樣嗎?人魚公主和王子有在一起嗎?”
麻秋也回答:“沒有修改太多,他們仍然未曾在一起。”
奧斯卡·王爾德失望:“跟《格林童話》不一樣。”
麻秋也不讚同:“《安徒童話》溫柔一點比較好,適合給孩子和大人,我可不想看黑暗版的血腥故事。”
那不叫圓夢,叫毀童年!
抵達了瑞士的滑雪勝地,麻秋也和奧斯卡·王爾德碰到了要去爬山的一行人。奧斯卡·王爾德看出他們來自英國,出於對爬山這項極度消耗體力的運動的尊敬之心,他與他們攀談起來,得知是來自倫敦的高山俱樂部,怪不得一個個裝備齊全。
奧斯卡·王爾德小聲道:“蕭伯納以後肯定是其中一員。”
麻秋也瞥過,“我也支持你加入。”
奧斯卡·王爾德抱緊自己溫暖的毛皮大衣,拒絕前往高海拔的地方。
那些人看笑話,卻出於好心地說道:“爬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先從攀登小山開始,等經驗豐富了再來爬阿爾卑士山。”
高山俱樂部的隊長說道:“該走了。”
一行人遠去,與向導彙合,一些交流的英文單詞從風中飄散。
奧斯卡·王爾德佩服:“他們是要去爬馬特洪峰!”
麻秋也不明所以。
奧斯卡·王爾德為他解釋道:“一座很危險陡峭的山峰,海拔有四千多米,是阿爾卑斯山脈裡最有名的一座山,死過很多人,聽說山腳下有一座教堂,裡麵全是遇難者的墓碑。”
麻秋也聽懂了:“以你的體力去,肯定死路一條?”
奧斯卡·王爾德被他的理解能力噎住。
看風景,滑滑雪不好嗎?
他拉住黑發男人,往滑雪場地拖去,要租借裝備:“我們去滑雪!”
麻秋也輕描淡寫地說道:“有我在,即使是爬山,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這是他對奧斯卡·王爾德的承諾,麵對天災也好,人禍也好,他會用這具已死之人的身軀抵擋住一切危險。
“我……我對爬山不感興趣,那是蕭伯納的愛好。”
奧斯卡·王爾德胸腔裡溢出暖流,驅散了不好意思的想法。
他的嘴角高高地揚起。
一個詞,開心!
滑雪是歐洲上流社會的男士們喜愛的運動,奧斯卡·王爾德也不例外,笨拙地學習滑雪,摔倒了也不疼,拚了命去追趕麻秋也學習滑雪的進度,爭取成為一個滑雪小能手。
在這裡活了幾天,奧斯卡·王爾德逐漸明白瑞士當地的氣候,夏天才是爬山的好季節,他不由產了一個疑惑。
“那些人怎麼會冬季跑去爬山?”
“你才發現啊。”
麻秋也不用喝熱水,把剛燒好的熱水留給了王爾德。
“不是為了極限運動。”麻秋也簡言意駭,“他們另有目的。”
奧斯卡·王爾德捧著熱水杯,眼神亮亮的,求解答。
麻秋也說道:“我看到他們帶的工具了,有繩索、冰鏟之類的正常物品,也有一個非常不正常的物品。”
奧斯卡·王爾德極力回憶:“好像是帳篷?”
麻秋也否認:“不是帳篷,要是我沒有判斷錯誤,那是類似於屍袋的東西,用來保護和拖行屍體。”
奧斯卡·王爾德心驚肉跳:“屍、屍袋?!”
麻秋也見他不想再聊這個話題,為對方的嬌氣無奈。富家子弟就是這樣的性格,沒吃過苦,也不想接觸那些壞心情的消息。
麻秋也在放鬆的度假之餘,大腦不願意停止思考。
結合他打聽到的情報,一個月前,天氣還沒有這麼冷的時候,馬特洪峰發了一場小型雪崩,而奧斯卡說過爬山經常死人,極有可能是雪崩讓一些埋藏在內部的屍體露了出來,
這些人收到消息就過來了,一來是可能想碰碰運氣,二來死在那裡的人裡應該有一位是他們的朋友或者達官權貴。
很可惜,他不認為高山俱樂部的六個人能成功——
人數太少了。
最少十個人以上通力合作會有點希望。
高海拔地區容易缺氧,十分考驗人的心肺功能和體力,一具被雪山冰凍過的屍體重量可是三百斤左右。
果不其然,麻秋也等到了那些人的失落回歸。
奧斯卡·王爾德沒有瞧見屍體,鬆口氣,再次熱情地攀談上去。
那六個英國人不肯多言,歎道:“沒有成功。”
不止是沒有成功,他們想要靠近屍體都辦不到,屍體在冰川懸崖之間,難度係數高到令人發指,一不留神就會交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