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端著木盆打村道上走過,盆裡裝著幾件半乾的衣物,她剛去池塘邊洗的。永安公社紅星生產大隊離河有段距離,好在隊上有片不小的池塘,又有東西兩口深井,用水倒也不難。
邁上四月的坎,隊上已經忙完春種,雖說鄉下地頭一年四季都有農活可乾,這陣子比起前頭個把月總歸清閒不少。先前每到周末高中放假,大人們齊刷刷下了地,鬱夏得攬下諸如燒飯拾柴喂豬等等活計,她一開始很不會做,熬段時間也就順了手,人嘛,都是逼出來的。
忘了說,這是七八年的花國農村,鬱夏因為飛車事故穿越時空來到這裡,她名字沒改,模樣也差不多,就是年輕不少。如今十七歲,在公社高中上學,讀高二。
公社高中與市裡接軌,采取的是“五二二”學製,高中隻念兩年,鬱夏隻等這學期念完就能參加統一招生考試,她數理化外語這幾科非常出色,需要與時代接軌的科目就遜色一些,近來正在惡補,效果顯著。
鬱夏是年後過來的,得有兩三個月時間了,想起來還是像大夢一場,很不真實。
她難得出門一趟,特地設定了智能代駕,盤算著路上這會兒還能看看新聞,才看了沒兩則飛車就撞了,鬱夏猛一下磕到頭,當場昏迷。
昏迷著的時候她看了一場頗具時代特色的小電影,講的是軍嫂劉曉梅曆經坎坷之後的幸福人生。看完醒來她就成了片中沒幾個鏡頭的女八號,名字叫鬱夏,是劉曉梅的高中同學。
女八號人生經曆知之不詳,從幾段對話看來,她同女主角是一個大隊的,兩人關係談不上好,也沒什麼過節。她命格外好,機緣巧合嫁給同鄉的混混,並且為此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當時人人都道可惜,誰也沒想到不出幾年那混混就混出了人樣,做起生意,當上老板。
看完全片,鬱夏更懵了。
這女八號的人生比女主角還要順意,她過來既不能替原主逆襲也不能替原主打臉,這根本就不符合穿越基本法!
鬱夏困惑了幾天,後知後覺明白了問題所在——
片中,這個命好的女八號有個心氣頗高的姐姐,那是個能來事兒的人,同親妹子相反的是她命不好。
鬱夏剛過來的時候這姐姐哪兒哪兒都挺正常,突然有一日,她眼神就滄桑了,夾雜著掩蓋不住的複雜,時有憤怒時有快意。早先這人做夢都想飛出農村,說要上大學嫁給城裡人,頭年秋國家宣布恢複高考,說是應屆高中畢業生和具有高中畢業文化程度的勞動知識青年均可報名,鬱春聽說之後就辭了繅絲廠的工,回家來專心複習,準備趕第二年的考試。
她先前是挺積極,年後就變了,說是每天都在看書,叫鬱夏看來就是裝樣子糊弄家裡人的,複習效率很差。她也不再憧憬城裡的生活,沒提過下半年的高考以及上大學的事,反而將目光投向了東頭的老高家。
高家是大隊上的富裕人家,彆家還是泥瓦房他家就住上了火磚房,他家的高猛就是女八號那個混混出身的丈夫,到八十年代末他身家數百萬,隊上數他最能耐。
這就有意思了。
鬱夏估摸著女八號這姐姐要不是穿越來的要不就重生了,這都不重要,關鍵她心思歪了。在片裡她過得不好,哪怕有幸得到重頭來過的機會,占有無數先機,也沒想著靠自己混出個人樣來。她第一之間尋了捷徑,那就是搶!男!人!
那敢情好,鬱夏還就怕改不了劇本,哪怕千年後各種觀念已經相當開放,她依然繼承了花國人的傳統,堅持認為處對象要緣分結婚要慎重。她和高猛顯然緣分不夠,至少看片的時候就沒來電,在這個前提下有人搶不是剛好?
……
手裡端著木盆,心裡揣著事,鬱夏腳步沒停,穩穩當當往回走。半道上她還遇見了騎自行車回家的高奎,鬱夏沒把這一出放在心上,她趕著回去晾衣服,家裡那幾隻老母雞也在等她喂食。倒是高奎,都錯身騎遠了,還特地刹了車,回頭瞅她一眼。
高奎歸家之後先把自行車推回堂屋鎖好,從拴在橫杠上的布口袋裡取出一包瓜子兩包糖,把東西交到他媽陳素芳手裡,看陳素芳拿回屋去鎖上了,才說起他方才遇上鬱家二妹的事。
“那姑娘瞧著怪好看的,很配咱家猛子,她這都十七了,媽咋沒去探探口風?”
陳素芳白他一眼:“是好看,就是太好看點,隊上這些男青年盯著她的還少了?娶回來隻怕守不住……倒是鬱家大妹還成,嘴甜屁股大,我看她準能生兒子!”
高奎摸著良心說,鬱家兩個姑娘生得都不差,鬱春大幾歲,身量徹底長開了,瞧著很是豐滿。鬱夏更是美人胚子,哪怕是城裡來的知青都說沒見過比她更周正的,先前還有知青想勾她來著,彆看她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土妞,真不好哄。他媽說守不住,高奎不這麼想,他心說要是能成才是猛子的福氣。鬱夏性子軟和,手腳勤快,倒是她大姐鬱春,嘴甜是不假,平素說得多做得少,心氣高心眼子多那些個條件差的都不見她搭理,那才是個不安分的人。
高奎在心裡比較了一番,又說:“這種事總歸得看猛子的意思,要我說,猛子一定不喜歡鬱家大妹。”
在邊上縫扣子的高紅紅一聽這話就樂了:“人家還瞧不上我哥呢!我早先就聽說了,鬱春也在複習功課,還想同鬱夏一起參加高考,她想讀大學,想嫁進城去。”
陳素芳瞪閨女一眼:“誰不想進城?城是那麼好進的?鬱夏才十七還能拖幾年,鬱春都二十二了,還挑揀什麼?要我說她配咱猛子就挺好,猛子見天胡鬨那是沒開竅,等結了婚總該知事,咱家這條件在大隊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委屈不了她。”
這個家裡大事是高老頭說了算,其餘全聽高老太陳素芳的,高紅紅深知她媽的能耐,心道說不過說不過,麻溜的閉了嘴。
那頭陳素芳坐回原處去納鞋底,邊忙活邊叨念著。
高奎也沒多嘴,借口說去地裡看看跟著躲了出去。關鍵人物高猛在乾啥呢?他同另幾個遊手好閒的在臨河的青草岸邊吹牛打屁呢。在鄉下地頭當混混就是沒城裡那麼有滋味,幾人盤算著怎麼找點樂子,聊著聊著也說到隊上的女社員。
“猛哥你也該娶媳婦了,咋沒托人去說說?”
高猛翹著個二郎腿,呸呸將嘴裡那根草吐出來,問:“說啥?”
“鬱夏啊。”
聽到鬱夏這名,想起她那張不輸給畫報上女明星的臉,高猛心跳都快了半拍。鬱夏可說是隊上未婚男青年的夢想,哪怕嘴上不說,心裡誰不惦記?隊上的女青年大多禁不住撩,給把野花給兩顆水果糖就能叫人羞紅臉,甜言蜜語一說半數都能手到擒來,鬱夏就是那個特例,高猛瞧著農村這一畝三分地困不住她。
理智上說這事沒譜,他還是做著白日夢,高猛暗搓搓對領導人發過誓,要真能抱得美人歸,往後篤定上進,他要好好賺錢,賺大錢給鬱夏花用,不叫她吃丁點苦。
可惜鬱夏不知道高猛的決心,哪怕知道估計也不會有多感動。年少慕艾再正常不過,旖旎心思誰沒有?哪怕一見鐘情也不過是陣痛,關鍵是要配合吃藥彆放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