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兒子還埋頭盯著馬鈴薯, 王貞娘氣都快喘不上了, 該誇他眼光好還是心大?去曹府一趟就相中了彆人家品貌雙全的表姑娘, 這表姑娘還有個在府學當先生的爹!
府學先生和鄉間地主之間……差距比天還大。
王貞娘想回去一趟, 把這事同老爺說說, 看老爺怎麼想。這種親事,彆說請媒人撮合, 有心想讓小妹同縣丞夫人房氏提一提都難以啟齒。
自己的兒子自己疼, 在當娘的看來兒子哪裡都好, 身體差天天喝藥就沒事, 性子孤僻他好歹不為難人,又是個執拗的,看上眼就死心塌地,不像有些大戶人家少爺,關上門同貼身丫鬟勾勾纏纏,出去還要喝碗花酒叫個姑娘伺候。
喬家家世清白, 小越潔身自好,都是優點,可要想說媒, 人家看重的卻不是這些。
走幾步就要咳一咳是個大問題,想娶府學先生愛女他自己卻隻識幾個大字, 詩詞不會作,文章不會寫,這如何能成?
帶兒子進縣裡小住本來是想讓他出來走走,鄉間幽靜, 困久了也煩。
真沒想到會招來這一出。
王貞娘愁得食不下咽,縣丞夫人房氏也沒比她好多少。
乍一見到外甥女感覺是個好揉搓的,時日一長,發現她和自己預想的差彆不小。鬱夏不像是沒娘教的,她丁點不傻,比曹府哪個姑娘都精明,借著去金家的功夫還讓金老太太疼上她了。想想在場有那麼多年輕姑娘,隻她能坐在金老太太身邊,隻她臨走前還得了老太太賞的碧玉簪子。
房氏注意到她帶出門那兩個庶女指尖都快掐進肉裡去了,不知道有多嫉妒。
想來也是,彆人隨便出個門,轉身攀上高枝,幾句話就折下縣令大人的娘,把金縣令愛子哄得團團轉,不停叫鬱姐姐。
那麼多盛裝打扮的姑娘,加一塊兒都沒她風光。
房氏感覺從鬱夏過來情況就在失控,每一件事開端在她意料之內,收尾全在計劃以外,這不太妙。
她一直在琢磨外甥女的事,當晚就沒用幾口,後一日胃口依然不佳,曹耀祖聽說以後來正院問候母親,房氏借機將芳辰宴那一出說與兒子聽了。
“原先想著她母親去得早,鬱子孝就算疼女兒,父女之間總會有些隔閡,我這個做姨母的站出來關心她,與她聊聊她母親出嫁前的事,輕易就能拉近關係。隻要她肯親近我,要撮合你二人便不難。如今看來,我低估她了。”
“這外甥女當真不是好糊弄的,我還沒把她給拿下,她先把金老太太擺平了,耀祖你是沒瞧見那一幕,昨日從金府出來之前,金老太太和縣令府上那個寶貝蛋——金元寶還舍不得她離開,讓我常帶她過去坐坐。”
房氏感覺胸悶,招翠姑來給她拍拍,曹耀祖也將熱茶送到房氏手邊,關切道:“這是好事,母親彆急。”
“鬱夏她軟硬不吃,還是好事?”
曹耀祖渾不介意,笑道:“母親您鑽牛角尖了,試想,能娶個才思敏捷八麵玲瓏的賢內助難道不好?她精明能乾能把後院料理得妥妥帖帖,圓滑世故出門也不至於給我丟臉,再加上討人喜歡這一點,再沒有比表妹更合我心意的妻子了。”
這麼說是沒錯,關鍵在於她無意親上加親啊。
房氏抱怨說:“要是你姨母命長一些,事情不至於這樣難辦,偏她沒得早,現在你表妹許誰全憑鬱子孝說,這人不好糊弄。”
換個人興許急得團團轉了,曹耀祖還鎮定,笑得如沐春風說:“這事不急,要相信滴水可穿石。表妹如此出色,值得我多費心思。”
卻說世上有兩類人,一類看似難相處,實際很容易跟人推心置腹;還有一類就像表妹這樣,看似柔軟,剛毅疏離。
曹耀祖猜想問題出在她自幼喪母,這使她受多了奚落見多了醜惡,難免比同齡的小姐們防備心重,可一旦你感動她,她必定全心全意,事事以你為先。
像這樣的表妹,很應該多用些心。
曹耀祖自信滿滿的模樣給了房氏很多信心,想著像這樣優秀的兒子,婚事哪用發愁?想來外甥女不鬆口是因為兒子對她不夠上心。
“你啊,彆一門心思惦記功課文章,也去看看你表妹,她隻身來到康平,很需要體貼關懷。”
“母親說的是,兒記住了。”
房氏又道:“你表妹再圓滑世故總歸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彆人喜歡的她指定喜歡,你三不五時送點去,不用多貴重,像我就聽說她愛飲花茶,你待會兒弄幾罐去看看她。”
曹耀祖十分感動,又露出三分自責,說:“為兒子的事讓母親勞心勞力,我心中愧疚。”
房氏就吃這套,她一臉慈愛,問曹耀祖讀書辛不辛苦,身體可吃得消?又問他銀兩夠不夠花用?說不夠隻管去賬房支取。
“我的兒,母親不為你操勞為誰操勞?隻要你有出息,讓我吃再多苦受再多罪都不妨事。我啊,就等你哪天金榜題名接母親到皇城下過好日子!你父親勞心勞苦隻做到縣丞,想進一步難如登天,我兒不同,我兒前程遠大得很,以後要給我掙誥命的!”
曹耀祖也不害臊,他重重點頭,說一定不負母親期待一定好好讀書。
從正院出來,曹耀祖就拿上花茶去了鬱夏那邊,他沒貿然闖進房中,使人通報問表妹可方便?得準話才邁過門檻進房裡去。
兩人一左一右坐著,距離挺遠,房門大打開,院裡還有粗使丫鬟在清掃落葉。鬱夏看雀兒給曹耀祖沏上茶,等她退下才說:“我這陣子飲菊花茶多,不知表哥喜不喜歡……不喜也將就一下。”
曹耀祖淺嘗一口,還回味了兩遍,才說他平常飲花茶少,不過滋味挺好。
“表妹過來半月有餘,覺得康平如何?曹府如何?”
鬱夏剛才端起茶碗,聽到這話,笑了。
曹耀祖問她因何發哂?
她照原路將茶碗擱下,緩聲道:“想起昨日金老太太也問了我一個差不多的問題,她問我康平比臨州如何?”